更让我无语的是,不等我从眩晕中清醒过来,高俅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等到我清醒过来时,满屋子都回荡着高俅的齁声。
清醒过来的我,全身瞬间冰凉。
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用问,只看高俅一身的酒气和一身的污渍就知道了,更不消说那阵来自未来世界的“国骂”。
柳世权的亲戚竟然没有收下高俅,这好像和高俅最初的境遇不相符……难道就因为我的到来,高俅的命运就发生改变,那个太尉的位置就和他无缘,如之前我想的那样,最终高俅只能以混混的命运去收场?
看着床上酣睡的高俅,我的脑袋里一片混乱,全身充斥着一种无力感,心里一阵阵发慌。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一遍又一遍问着我自己。
一阵冲动,我几乎就要忍不住冲到那柜子前,打开柜子,将里面的银两席卷一空,然后有多远走多远……
只是到最后,我生生地将这个念头按了下来。
到柳世权的亲戚家谋份差事,不过是高俅走向端王的第一步,第一步没有走出去,并不意味着最后的目的就一定会被改变。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最后能接近端王,并且被端王赏识和接纳,有没有那些过程根本无所谓。
想到这里,我终于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没有了柳世权亲戚的帮衬,这不要紧,既然是京城,达官显贵一定不少,如果高俅注定是未来宋徽宗麾下的太尉,那么无论他进入哪一家,和未来的宋徽宗相遇并且他的成为宠臣也只是迟早的事。
这样想着,我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止不住的睡意也在这时涌了上来。我也懒得漱洗,就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浑身酸疼不已。伸了个懒腰,看了看窗外透亮的天色,却估摸不出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
“先生醒了。”高俅乖巧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回过头,就见高俅从我身后快步走到门边的水盆前,伸手从水盆里捞起一条帕子。拧干之后,又走到我跟前,将帕子递到我手里,嘴里殷勤道:“先生擦把脸。”
我惊奇不已。认识高俅这么久,他可是从来没有这样侍候过我,即使是在柳家庄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为我端了端脸盆而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很自然的,我就想起这句老话来。
警惕地接过高俅递上的帕子,擦了把脸,将帕子重新递还给高俅。
我的警惕自然没能逃过高俅的眼睛。他讪讪地接过布帕,也不丢进水盆,而是在手里来回地揉搓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从那布帕里挤出一些牛奶来。
踌躇了一阵子,高俅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道:“有两件事情还得让先生知道,一件大事,一件小事,不知道先生想先听哪一个?”
我随口道:“就说小事行了,你所说的大事,想来也算不得大事。”
在我看来,高俅所说的大事,无非是被柳世权的亲戚拒之门外罢了。让我没想到的是,高俅面色一喜之后,说出来的却是——
“先生,柳大郎家的那个亲戚也忒不是东西了!”
“昨天我去了那货的家,那货看过荐书之后,根本什么都不问,也不让我说什么,直接就说,他家前天晚上刚招进一个人,现在没有空位置;那货还说什么,要是我早一点去就好了——”
“不想要就不想要,明说就是,何必要扯东扯西,我要去得早一些,只怕他还要我去得更早一些,有这样埋汰人的么?到最后,那货还假惺惺地说什么,他会帮我留意一下,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什么位置,要是有,他会派人来通知我。他娘的,要不是看这丫有个官身,又是在他家里,我早冲上去海扁他一顿……”
尽管昨天晚上已经见识了高俅的那一番“国骂”,可再一次听到,我依然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现代语言。
我甚至让自己产生了一种错觉,是不是那时空隧道在突然间被打开,我又重新回到了那个现代社会里;又或者,我是不是正在某一部影视作品中扮演着某一个角色?甚至,高俅的魂魄被某一位时空穿越者给夺了去……
愣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我才让自己回过神来——这里还是大宋朝,不是那个遥远的未来世界!只是这个高俅还是不是在临淮县认得的那个高俅,我却不敢肯定。
“这些话你是从哪里捡来的?”我看着高俅问。
“这个——”高俅稍一犹豫,开口道,“也不瞒先生,这些话我是从先生平日的自语中得来的,有时也从先生的梦话中听到了一些。我觉得这样说话很合我的胃口,便用心体会了一番,再稍加琢磨,又趁先生不在的时候练习了一番,就学会这般说话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我暗自叹息一声,并且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体会。
叹了口气,我对高俅道:“以后你就不要再这样说话了,让人听到虽然算不上什么,可终归还是件麻烦事,你记住了。”
高俅道:“有人在的时候我不说,没人的时候说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在陪先生练习,况且,要是久了不说,只怕真的就给忘了。”
脑门一阵生疼。
“忘了最好!”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高俅呵呵一笑,权当没听见。
等了半宿,没有等来高俅所说的大事,我有些奇怪,如果说不被柳世权的亲戚收容是件小事,就不知道在高俅的眼里,什么又才是真正的大事。
“高俅,你所说的大事又是什么,说来听听。”看了眼在床头整理行囊的高俅,我说道。
“呵呵,”高俅一脸干笑,“先生刚才说,我所说的大事,想来也算不得大事,先生还是不用听了。”
“说说吧,究竟什么大事?”按照一些小说里的说法,我的眼光此刻能轻易将高俅的脑袋给切下来。
“真不是什么大事——”
高俅躲着我的目光,“就是……就是昨晚喝酒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将身上的银子……丢了。”
“不过是丢了些银子!”我暗道一声,心里舒了一口长气。
昨天出去的时候,高俅身上带了多少银子,我心里还是有数的,统共加起来,也不过一两多一点的银子,丢了就丢了,谁没有个丢三落四的时候,只要没把命给丢了就行。我在心里这样想。
“不对!”看到高俅闪烁的目光,我的心猛地一紧,高俅看来不止是丢了身上银子那么简单。
“丢了多少?”我的声音听上去连我自己都觉得在打颤。
“一百……五六十两……”高俅吱唔道。
听高俅这样一说,我差点晕过去,这已经算得上是我们的全部家当!
“你这还算不得大事?”我怒吼一声。
“我没说,是先生……自己说的。”
“你身上哪来这么多银两?”
“昨日我回来过,不过是先生……没看见。”
“在哪儿丢的?”
“聚……聚财坊……”高俅吱唔道。
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家赌场。
“聚财坊!”我咬着牙,恨不得将高俅这厮生吞活剥掉。
“丢在那里!你倒是会用词,你干嘛不说你是把钱捐给了聚财坊?”我冲高俅怒道。
这败家玩意儿,那可是一百五六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啊!按十六两一斤来计,那也是十斤上下,放在那里也有一堆,换成同样重量的米饭,足以把几个人给撑死!真要将那堆银子换成米饭,还不知道会撑死多少人。
那么多银子,这败家玩意儿一夜之间就输了个干净——不对,还不到一夜,要是真在那聚财坊呆上一夜,只怕就是将我卖了,也换不到那样多的现银来。
想到出门时两人身上财产全部加在一起,也不到二百两银子;想到清贫的王老伯和小燕姑娘省吃俭用从牙缝里好不容易挤出来的那些银子,我怒火中烧,肝胆欲裂,恨不得将高俅一块一块剁碎了,做成包子给卖了!
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坏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高俅反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先生,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也就没了,切不可因此伤了身子。”高俅出言安慰我道。
“你他娘的倒是说得轻巧!”
我更加火大,“你现在出去给我找些身外之物来瞧瞧,一百五六十两银子的身外之物,你丢得轻松,找起来肯定容易——去啊,你现在出去找找看啊!”
高俅不再吭声,抱着脑袋趴在了床上,两肩轻轻耸动,也不知道是在无声哭泣,还是在暗暗偷笑。
以我的估计,应该是偷笑的成分更大一些。这厮要是也懂得哭泣,未来也不会干出那么多祸国殃民的事情来。
发泄了一通之后,整个人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我们现在还剩多少银子?”我问道。
“还剩十余两。”趴在床上的高俅闷声道。
“十余两?!”我的脑袋又是一阵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