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是因为他们的愚昧?
我没有去追问这个问题,就连这样的念头都没有——“人言可畏!”
这是我此刻唯一的感慨。
不是么?如果不是,为何在那个文明的世界里,人们依旧沉溺于谣言之中,那块文明的土地依旧是谣言生存的土壤?
高俅显然也相信了。感叹一声,高俅道:“早知此事是真,当初我就该尽番心思,指不定这匹马已被我寻到。”
我有些奇怪,按说外边已经掀起了这样大的风浪,为何柳家庄里竟那般平静,不见一点声响。
高俅猜到我想说什么,开口道:“榜文下发当日,庄中便有无数人外出搜寻,即便员外也去过好几次。只是久寻未果,还道是县大老爷被人蒙蔽了,便断了念想,再无人前去理会。”
有了黄脸汉子的描述,再加上那三人的一番点缀,凉棚里那些吃饭的客人此刻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邀约着到那临淮县的千阳山走上一遭。即便那黄脸汉子和他同伴以及那“三弟”,也被先前的一番说辞给迷惑住了,在那青衣汉子的鼓动下,两拨人终于合成了一股,准备在吃过饭之后再次杀向临淮县。
事情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别的我倒不怎么担心,我担心的是那王老伯和小燕姑娘。若是这般闹腾下去,最后会不会将王老伯和小燕姑娘牵扯进来,可就不好说了。
只是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我总不能傻乎乎地站出来,大声向众人宣告,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马,这马是假的,这马是我编造出来的——这话谁信?
要是我站在众人的位置上,要有人对我说那马是假的,我一样不会相信,不抽死他那是因为我手下留情。
自然我也不能留下来。
留下来对我毫无益处,顶多就是王老伯和小燕姑娘被陈县令抓了起来,然后我用我自己将两人换出来,如书中的那些英雄好汉说的那样“一人做事一人当”。
可这又不是我想要的。
想我清白一生,在我那个世界里都没吃过官司,来到这大宋朝反倒将我自己送了进去,到时候那些大宋朝的囚犯还不知会把我怎么的。
再说了,王老伯和小燕姑娘即便进去了,只要没死,我就有法子把他们弄出来。毕竟,未来大宋朝殿帅府的太尉现在就坐在我面前,只不过是那殿帅府太尉的位置现在还没空出来,只不过是现在这个皇帝老儿还没有死翘翘罢了。
可我要是进去了,谁又有本事把我给弄出来——
靠现在这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高俅?拉倒吧,别看高俅现在对我一番赌咒发誓的说道,到时候不对我落井下石再踩上两脚就很不错了。
靠王老伯和小燕姑娘……我看还是算了,就王老伯那实诚劲,顶多也就往那官轿前一跪,嘴里大呼几声“青天大老爷,冤枉,冤枉啊”,之后再满含热泪地到牢里来看我几眼,为我那饥饿的肠胃送来几滴油珠珠!
至于小燕姑娘,那就更指望不上。
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只怕长了这么大都没去过一次县城,指望她来救我,说不定等到我从大牢里出来之后,还得满世界去找她。
所以我只能自私一回,就当我真的丢了一匹马,并且丢的还是吕奉先和关云长骑过的赤兔马!
见我半天没说话,高俅吱唔道:“先生……要不……我们再回去看看?”
本来就心有愧疚的我,一听高俅这话,根本没去考虑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未来的殿帅府太尉,只管张口怒喝道:“还没见过你这般厚脸皮的!才被人想着法儿的撵了出来,这一天未过,自个儿又巴巴地跑了回去,你这是去挨骂还是找抽?”
这是和高俅相处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对他发火。
高俅懵里懵懂地被我骂了一通,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但他整个人却是蔫了下来,好似那霜打了的茄子。
看到高俅此刻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句话的道理。
就像高俅,你对他稍微好上一点,他就会像那些喜欢发人来疯的小屁孩一样骑到你头上;可你要是对他稍狠一点,他便乖乖就范——用行话来说就是找抽、欠扁!换做专业术语就是,高俅有人格障碍,有受虐待倾向!
“不回就不回,先生何故发如此大的火。”高俅在嘴里小声嘀咕道。
打了高俅一巴掌,自然得给他些许安慰。
我口气道:“我发火乃是你不知上进。你可曾记得今日一早,你曾对我许过的话——‘今日之后,以往的那个高毬就已不在’,这话你忘了么?”
……
酒足饭饱,付过饭钱,我和高俅骑上毛驴继续赶路。
因为有了吃饭时的那番怒喝,高俅对我恭敬了许多,行为做事同样小心了许多。只是这样一来,高俅的话也少了许多,我若不问,他便不说,有时问了,他也只是“嗯”“啊”地过去了。
也好,换来耳根一阵清静。
没有了话说,这赶起路来倒是快了许多。
只是我们骑的终究是毛驴而不是马,再加上不急于赶路,所以等我和高俅到达泗州城时,差不多已是北京时间的下午六点钟的样子。因为季节的缘故,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那天色依旧明亮。
在没来泗州城以前我就听说,这泗州城里热闹非凡,离城不远的地方,还有几处风景优美可供游玩的地方。按照原先的打算,我和高俅是要在这泗州城里呆上几天的——好不容易来上一趟,总得看看不是,
谁知刚一进泗州城,我便没有了再呆下去的兴趣。
按照我原先那个世界的行政规划,这泗州也相当于一个地级市,那样一个世界里,再偏远的地级市好歹也有三成。本来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想着古代不比现代,凡事不能以我那个世界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里的一些事物,然而看到这泗州城,我还是被“震撼”住了!
那个我曾随钻探队一道去过的西南偏远小县城,已是我见过的最小的县城了,然而等到我进了泗州城之后,才发现,这泗州城竟比那小县城还要小,小到让我怀疑,我要是站在这泗州城的城楼上打个喷嚏,那唾沫星子就能从另一端飞出泗州城;还有,那狭小的街道,低矮的房屋,被污水淋得湿漉漉的街面……所有这些,哪里有半分影视作品中看到的那种样子。
而此刻不过北京时间晚上七点的样子,正是夜市开启之时,可街面上的一些店铺,有的已经打烊,有的正在打烊,有的正准备打烊,唯一抖擞起来精神的就是一些客栈,以及几间青楼和赌坊。
除开那些正在收摊的伙计,街面上往来的行人零星可数,而这些行人,不知道是不是《水浒传》里说的那些混混和闲汉。
看了我一眼,高俅问道:“先生喜好游历,可曾来过此地?”
我摇了摇头。
高俅道:“此地虽比不得东京,却也是方圆数百里内难得一见的锦绣之地。也是日暮时分,繁华尽散,若在午时前后,那般壮阔的景象,定能让先生流连忘返,赞叹不已!这样的地方,先生可去过几处?”
我长叹一声,“实不相瞒,这样的地方我一处都未去过。”
高俅大奇,“但不知先生以往又游历于何处?”
看了高俅一眼,我答道:“这等繁华,我着实不太喜欢,往来游历,不过山野村寨之中。”
“若是与临淮县城相比,先生作何比较?”高俅又问。
我摇头道:“自然是无从比较,只因那临淮县城我也从未去过。”
听我这样说,高俅的眼睛立刻瞪圆了,那神情好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大的一个“土包子”似的。
不过很快,高俅就将脑袋摇了起来,“不像,先生不像是未见过世面的土鳖,先生定是在诓骗与我。”
“你这人,疑心倒是挺重。”
我叹口气道:“凡事都有个由头,我诓骗与你对我可有好处?”
高俅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只是我总觉着先生对我很不实诚。”
想到高俅多疑的性格,我决定不再和高俅多说什么,要是再说下去,只怕我会漏得更多。
我睥了一眼高俅,“尽说这些没有油盐的话又有何益,你若有心,先将你我安顿下来,用过饭食之后早些歇息,明日可还得赶路。”
高俅一脸诧异,“先生可是说过,要在这里歇息几日,要去瞧瞧泗州周遭景致,怎的刚到州城就起了变卦?”
我随意道:“景致留在此地谁也拿不去,你的前程可是在时时变化,我可不能为这眼前的景致误了你的前程。”
高俅笑道:“先生原早说起,我还道先生是个贪欢之人,谁料先生竟是个‘口是心非’之人。”
很是鄙夷地看着高俅,“就你这番说词,当初开封府将你撵了去,倒是一点也不曾冤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