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马儿稀缺的年代,掉一匹马和我那个世界里丢一架飞机有多大区别,还不满世界的找,这也难怪陈县令会下乡来亲自过问。
只是我并不知道这些,我要知道,打死我也不会编一匹这样的马出来,弄一匹骡子或者毛驴……不过这可能就没有以后发生的事了。
现在倒好,这匹赤兔马不仅被县太爷惦记上了,也被全临淮县的老百姓惦记上了,要不了多久,只怕邻县甚至上面的州府,乃至朝廷和皇帝也都惦记上了。要被朝廷和皇帝老儿给惦记上了,想着这世上竟有这样的马,一时兴起,调上十万大军,将整个临淮县梳理一遍,我就是不想掉脑袋都不行。
看过这张榜文,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得走,得赶紧走,哪怕是加入丐帮我也得走,要是再不走只怕真的就走不掉了。
就像初中课本上的一篇课文里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样,就在我想着如何走、走哪儿去的时候,陈县令突然开口对我道:“荣野公子既喜好游历,想来也不甘于受困于这王家村,本县虽无甚名胜风景,相邻几县倒有一些去处,若是荣野公子有此意愿,本县倒是能为公子开出凭证。”
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听陈县令这样一说,我当下大喜,躬身道:“在下正有此意,如此,就多谢大人。”
陈县令摆了摆手,随意道:“举手之劳而已,你只需找来一保人,这凭证本县即可开出。”
“大人,在下愿保!”陈县令话音刚落,王老伯的声音立刻响起。
一听到王老伯的声音,我整个人顿时有种掉进了冰窟的感觉。
本来我在听到陈县令说要保人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了——就算没有凭证又如何?只要你陈县令前脚离开,我后脚就敢走!没有凭证又如何,我堂堂一现代人,我就不信没有凭证就能将我箍死在这里。
没想到这王老伯竟然冒了出来!
这王老伯也真是,你说你在厨房里侍弄午饭有什么不好,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偏偏还要接上这一茬,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是什么?
埋怨归埋怨,心里还是被王老伯感动得一塌糊涂——仅凭我的一番言语,就以身家性命为我作保,这是何等的一种信任!
我自然不答应。
王老伯却是一根筋的人,他看着我道:“这几日,我见公子东家去了去西家,想必是烦闷已极。眼见公子这般模样,老汉却无能为力,实在惭愧得紧。幸得今日县大老爷来此,有此机会,公子若不嫌弃老夫粗鄙,就应了老汉,也算老汉为公子做了些微薄之事。”
想不到王老伯竟将我外出打探消息和蹭午饭当成了一种无聊之举!
话已说到这份上,我要是再不应承下来,那就是不知好歹,王老伯得罪了不说,还会让那陈县令心生疑云,这样的事我自然不会去干。
这陈县令也不含糊,见我应承了下来,当即笔走龙蛇,为我开出了凭证。
接过凭证,我又对陈县令道:“烦请大人再为在下开具一张前往京城的凭证。”
陈县令神情讶异,“这又是为何?”
我道:“在下银钱用尽,又非王老伯亲人至交,在此多有不便,京城尚有家父旧识故交,因而……”
不等我说完,陈县令点点头道:“你意我明,也好!”
说完,陈县令再次铺开纸,为我开下一张前往京城的凭证。
稍候,王老伯抬出了整治好的席面,一众人分主次坐下。略一寒暄,众人便开怀畅饮起来。
虽然这是几天以来我的第一顿午饭,可因为有了那张榜文,桌上的菜肴在我嘴里如同嚼蜡。好在我掩饰得很好,虚与委蛇这种事,对一个现代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县令的话匣子又一次打开。
“荣野公子既受我大宋王化教化,何故将这头饰弄得如此模样?圣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公子这般,可是有违圣人之道。”
头饰?什么是头饰?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头,我这头上并没有什么头饰之类的,这陈县令何来这样一说?
陈县令见我发愣,指了指自己的头,笑道:“本县是说,荣野公子的头发为何这般短浅,与众人皆是不同。”
我这才明白过来。你说这古人也真是,你就直接问我,干嘛要留一头短发不就结了吗,非要弄些叫人听不懂的东西出来,有意思吗?
不过也幸得陈县令的提醒,我才注意到自己和这些人的不同之处。
我说这几日无论我出现在哪里,都有一些怪怪的眼神在盯着我看,原来都是头上的短发引来的,心想着,下席之后还是弄顶帽子戴在脑袋上,免得以后走在哪里都诧眼。
虽然只是陈县令席上的随口一言,不过带了些好奇,我却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
“大人,此举不过是在下为表明一种志向而已。”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削发明志!”陈县令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但不知荣野公子有何志向,可否说与本县一听?”
“在下无甚大志向,不过是游走四方,怕中途而废罢了。”我回答道。
“如此,荣野公子又如何看待圣人之言?”陈县令又问。
圣人?不就是孔老二么。
说实在话,我顶讨厌这位被历代酸丁顶礼膜拜的神棍。
这货一天到晚什么事不干,就知道整天带着一帮徒子徒孙东游西荡,到处蹭饭吃,还好意思说什么“父母在,不远游”,怕是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臊得慌,所以才在屁股后面加了个“游必方”,也亏他想得出来;
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只怕是初恋情人被自己最好的哥们给夺了去才是真的;
至于那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恐怕是不爱洗澡,虽人在齐国,身上那味让千里之外的鲁国乡亲都能闻见,这才弄出这一通鬼话来……
也是这孔老二命好,没遇上我,要让我遇到,我早一大嘴巴扇了过去。
心里虽然这样想,却不敢说出来,真要说出来,只怕会让眼前这位陈县令一怒而起,亲自操刀斩下我的项上人头。
“圣人之言在下岂敢违背,不过圣人之言也得分清时候,若一味抱着圣人之言不放,倒让人觉得有些……”
随口就来,却没想好用什么词比较恰当,一时间我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抱残守缺,食古不化,荣野公子可是想这般说道?”
陈县令显然会错了意,“荣野公子放心便是,本县并非公子所想之人,公子但说无妨。”
“倒让大人见笑了。”我打了个哈哈。
“荣野公子方才所言,可有比方?”陈县令显然对我刚才的话很有兴趣。
这种时候,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我都得硬撑下去。
想了想,我开口道:“就说那些从军戍边的将士,战事一起,重则丢了性命,轻则也是断手去脚,若是人人都抱定圣人之言,请问大人,我这大宋朝的大好河山又该由谁去保卫?”
陈县令点了点头,一脸深沉道:“荣野公子所言甚是,本县迂腐了。”
或许是心里有太多的感概和郁闷,陈县令竟然感叹起来,“想我大宋如今,男儿铁血已是不再,以至国土分裂,奴贼屡屡寇边,掳我同胞,割我土地,我堂堂天邦上朝竟向蛮夷宵小屈膝,向其俯首纳贡,每每思之,心中便悲愤莫名!想前之太宗、之汉武,我华夏何等风采,两厢比较,心中更是不忍唏嘘,感概万端!”
我一听陈县令这番话,就知道这陈县令也是一铁杆愤青,若是异地而处,指不定我还能和他斩鸡头喝血酒成为莫逆兄弟。不过此时此刻,我满脑袋都是跑路的念头,哪还有心思听他说这些。再说了,这大宋朝的命运早已被注定,白纸黑字已经被写在了史书上,就你一小小的愤青县令,还想让这历史重新改过来不成?
装出一副很沉重的样子,我点了点头,也不言语,只是闷着头喝酒。
受到陈县令这番话的影响,酒桌上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所有人也都和我一样,闷声不响地喝着杯中的酒,或者一言不发地吃着桌上的菜肴。
就在这时,一阵叩击院门的声音响起。
王老伯起身,开了院门。
就听门外之人问道:“敢问老丈,本县大老爷可在?”
陈县令这时出言道:“本县在此,你是何人,所为何事?且进来说话。”
话音落,王老伯让开了身,门外之人随即走了进来。进来的是一身穿黑衣的少年,一身的打头也和电影电视里的那些仆人小厮对得上号。
黑衣小厮一见坐在主位上一身官衣的陈县令,赶紧从身上取出一张贴子,向陈县令躬身行礼道:“我家员外听闻大人来此,便遣小人前来向大人知会一声,我家员外说,若是大人方便,恳请大人在回程之时,到柳家庄暂歇一宿,我家员外不甚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