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奕身子骨结实,诊断自是无碍。
不过,既然要留住他,这“无碍”自然还是“有碍”点比较好。
沈卿蔓先发制人:“公子,近日是否觉得久坐一站后,头会有些发晕。”
这种状况自从他来江南途中就有,到后更是变本加厉,季奕不置可否。
沈卿蔓又道:“公子这是过于疲惫导致的骨脊拘急,有时还会疼痛发酸,大概是一路兼程所致,多休息休息就好。”
季奕瞥了她几眼,他确实是昨日才到的安锦镇,这诊断的倒也不差。
“公子身体强健,这说好也好,说不好也好……”沈卿蔓迟疑了片刻。
她说的有模有样,却戛然而止,季奕不免认真地竖起了耳朵,下意识的又多瞧了她几眼。
如果季奕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怕一眼也不会看她。
“体盛,这气血就足,可这气、血、精是为一体,前二者足,这后者不免有亏,初时,不过夜间盗汗,后来,便容易伤肾伤脾,伤肾就会损精,公子,你怕是有人道之疾。”
半响,沈卿蔓悠悠的吐出这样一长段话,话没说完自己脸就热了。
尽管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季奕还是听到了明晃晃的四个字“人道之疾”。
府内有早些年退下来的御医为他定期看诊,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清楚不过。
竟敢如此出言冒犯于他,不论这女大夫是何用意,他对她原先升起的好感都荡然无存了。
“何解?”季奕双眉微皱,冷下脸来问道。
学徒川二此时刚到,但他向来就迟钝的很,一时并未察觉到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沈卿蔓小心观察着季奕的脸色,除了初始有些不大自然,之后便又是一副冷冷清清的神色了。
她头疼的揉揉额头,突然有点后悔一时嘴快胡诌,现如今骑虎难下,看来只能将错就错了。
沈卿蔓脸色怔了怔,片刻又恢复如常,继而谈笑自若地招呼着学徒:“川二,你来的正好,快取人参五钱、白术一两、杜仲五钱、茯苓二钱、黄蟹一两、当归、破故纸、山药各三钱,替这位季公子包好。”
川二跟了师傅有小半年,之前是在酒楼做些打杂的活,人生的有些木讷,但贵在老实勤奋,一听到师傅的招呼,小伙子立刻手脚麻利的从那些小抽屉里取出了所需的药材。
为了平复胡乱开药的愧疚之心,沈卿蔓只得在心中自我安慰道:这都是些壮阳补气的药材,普通人吃上几次也并无大碍,反而能更加生龙活虎,也不算违背医德。
她这一想,也稍稍放宽了心,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柔声道:“季公子只需用水共煎极烂,至日服两次,两月即可久战矣。”
“多谢。”季奕的脸色蔓上铜锈般的铁青色,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沈卿蔓的语气有多柔情似水,在季奕听来就有多甜得发腻。
不过沈卿蔓还有后半句没说:吃上几次的确是无碍,可若是日服两次,长此往以,只怕不出半月“没病”也要变“有病”。
她自知理亏,埋下脑袋,话到嘴边又绕了几圈:“若还有不适,可尽管来找我锦瑟。”
季奕像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似的,上前一把接过药包和药方,收入怀着,便头也不回的甩袖离开。
他来的时候施施然,宛若谪仙,走的时候却气急败坏,像个孩子。
沈卿蔓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本来是生怕自己露出破绽,没想到竟看到季奕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她终于在他身上找回了几丝旧时的熟悉感,感动之余还多了几分好笑。
她估摸着时间快到了,将一旁的生意全盘交给川二,便转身入了后院。
等待的过程中沈卿蔓不禁暗暗思索:
此次西南战捷归京,季奕乃一将之首,功不可没,本该在京城接受封赏才是。
怎么好端端的来了江南安锦镇?又偏偏入了她的医馆?
而且也不像是看病的样子,倒像是怀着什么不能为人知晓的目的。
他失了记忆,自然不是为她而来。
可她小小一家医馆,又有什么地方值得堂堂镇远大将军青睐?
这一切的背后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自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