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哑巴着,钟衷忠木着,钟迩心中骂娘着,四周一时死寂,只剩春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不时响起,气氛诡异。
尴尬,太尴尬了。
“咳咳……那个,这个……你吃了吗?”钟迩支吾好一会,才红着脸憋出几个字,然而话一脱口钟迩就想找块冻豆腐撞死,这特么说的啥啊。
好在小姑娘还挺给他面子,没丢他两个大白眼子,而是摇了摇头,认真地作出了回应。
“那……那咱去吃饭?”钟迩摸摸鼻子。
小姑娘点点头。
“嗯……那咱走吧。”钟迩深吸口气,待得脸上热意稍减,一脸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往回走去,然而一回头,就撞进一团绵软里。
噢~好大~
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下滋味,那团绵软就离开了钟迩的面部,只留下残留在鼻间的淡淡香气,“少爷?”
“琉舒?”来人正是自小就许给他的贴身丫鬟,“嘿!来的正好,来,亲亲。”
钟迩掂起脚“啵”地一口亲在琉舒脸上,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家丫鬟从没这么顺眼过。
琉舒俏脸微微一红,却也没太在意,一是在她看来自家少爷还是个小屁孩子,二是像她这种大户人家的贴身丫鬟那是得一辈子跟着主人了,莫说是亲亲摸摸,就算是嘿咻也是情理之中。而且作为贴身丫鬟,本来就有给主人性教育启蒙的责任。
在琉舒心中,自己早就是少爷的人了,就算少爷是个恐龙,那她也得接受,何况少爷长得可真好看啊……
“琉舒?”
“啊……啊!少爷!”琉舒一惊,回过神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顿猛扯着钟迩的袖子,“对了少爷!您去哪了啊,我到处都找不着您,可急死我了!”
“停停停,别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钟迩被摇晃得头晕目眩,连忙停止了琉舒的谋杀行为,不急不缓问道。
“哦……嗯,是这样的少爷。宫里传来的消息,赢王亲口下的令,邀您也参加今日的宴会呢!”
……what?!我尼玛不是吧……报应来的这么尼玛快??!
钟迩心情日狗。
但,既然是赢王之令,不管是不是鸿门宴,钟迩怎么也不得不从了。不过仔细想想,秦衍古回去的时间和钟迩相差不大,没道理钟迩前脚刚到,这小子就能展开打击报复。
而如果不是秦衍古,情形反而更糟。钟迩的父亲虽有官身,但在今次晚宴上有一席之位,已是出乎意料了……谁叫赢王和他钟山岳的老丈人不对盘呢。毕竟只是一个公子的启元礼而已,可上升不到国宴的层次。按常理来说,观礼者大多是赢王的心腹红人或者位高权重的大臣,如此以示——放心,寡人记着你呢——之类的王恩。
而如今,一个钟山岳和一个易柔柔还不够,居然还请了钟迩这个一介白身,实在不由得让钟迩胡一波思乱想,这不是要给我们家来个一网打尽吧。
“钟小君子,请。”耳边响起一阵非阴非阳之声,打断了钟迩的思绪。
是这宫里的内侍,算是提醒了他现在已然退无可退了。艹,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上吧中二!
一抖袖袍,钟迩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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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兄觉得王上此次……是何用意?”宴席里不起眼的一角,有人一句低语,却埋没在周围热烈嘈杂的声音之中,仅使询问者身旁之人得闻。
“傅兄这话说得可就让我有些听不懂了,”询问之人语气认真,然而被问者却答得随意,他轻啜口香茶,一脸惬意,“嗯……好茶。王上不就是想给最宠的小儿子办个盛大的启元礼么?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么。”
从样貌上看,二人大概也有而立已过,将知天命的年纪了,而那被称作“越兄”之人的一身绿袍,更是轻易暴露了他位列九卿的尊位。
“什么人之常情!”相较身旁之人的淡然,这厢的“傅兄”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虽然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但下巴上的美髯之上却不知何时沾上了些茶水,湿答答地聚成一缕,看起来颇为滑稽。他一瞥周围其余人,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这里,稍稍安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压低了声去,“你说,这世子……”
“欸——你瞧瞧这道糕点,”然而越兄依然不急不缓,却突兀提高声音,打断了一旁好友的话,似是随口说道,“外形做得如此精致好看,然而却得放到口中,直到最后才能知道里面裹得是什么呢。”
“好你个越千秋,还和我装起了糊涂来了,我……等等,你的意思是……”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男人若有所思。
只不过他这声音显然大了些,话一出口,不,不如说,“越千秋”这三个字一出口,眼前的场面却登时静了一息,宴席之上的所有人便向这里看来。
越千秋微微一笑,一边对那些目光点头致意,一边低声接过身旁好友话头,“我的意思是,你且吃着便是——”
话音刚落,远处遥来一声通报,正是阉人特有的腔调。
霎时,全场静默。
屏息只待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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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千秋?就是那位越廷尉?”钟迩歪头,看着自家老爹,一脸天真无邪。
“不是他还有谁,没错,就是那个越小狐狸。”钟山岳点头肯定,脱口而出,然而……
喂喂,老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亏你敢直接说出来啊。钟迩嘴角一抽,心中暗翻白眼。果不其然,眼睛往右一瞥,便见钟夫人一记眼刀剜得钟老爷满脸赔笑。
原因无他,有小必有老,而这老狐狸……便是钟山岳的老丈人,易柔柔的亲爹——易天下易相国。
易老狐狸,越小狐狸。这是近几年赢国官场上流传开来的话,具体是谁第一个提起,如今也无人知晓,只不过这个形容实在贴切,以至于这句话几乎成为了“梗”一般的存在,要说谁不知道,那他可就“奥特”了。
说起这越千秋,若说易相国的经历是英雄的传奇,那他做上廷尉位子的过程,就是妥妥的逆袭了。
最初,越千秋只是易相国门下三千门客之一,蹉跎几年未见功绩,无丝毫出彩之事。巧合的是,他也和易天下一样,并非是土生土长的赢人。不过不同在于,他没有易天下富可敌国的财资,仅是出身在芈国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区区一介寒门。
不过人穷志不穷,对越千秋来说,他可不甘心就这么守在老家平凡一辈子。他不辞万难,拜得一代大家扶峰子为师,学成之后毅然弃了芈国赴赢寻觅机遇,成为易天下的门客。然而众所周知,易相国广收门客那是出了名的,多则多矣,实际上真有才学的又有几人?谁又知道你越千秋是不是其中一个?
任是再如何才华横溢,也需要运气的调剂,而这次老天似乎自己抛弃了越千秋。
正当山穷水尽之际,不知越千秋用什么方法,竟得到了赢皇——当时还未亲政的少年赢主的赏识,先封长吏,后升客卿,最后在大洗牌后,不出意外坐到了九卿之一的位置。
可以说,越千秋的发迹,是踏着易天下的尸骸而上的。
所以作为易天下的女婿,钟老爹提起他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口气。只是一个不小心似乎让老丈人也躺着中枪了……
“咳……不过也是个厉害角色。”钟迩连忙打起圆场来,若无其事向那边越千秋看去,装作一副感慨模样,一刹间恰好与之对上了视线。
黑色瞳仁平淡无奇。
一阵夜风吹过,钟迩不由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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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阳咸以南,易府,有一老者负手而立,遥遥北望。
“起风了。”他仰头,目中映出一片星光璀璨。
观其容貌,虽是褶皱满面,却依稀能窥见几分年轻时的飘逸风采。他的身子虽然微微佝偻,却又隐隐有种不可言状亦不知从何而起的莫名魅力,令人不由得被其吸引。
如斯气度,自然是那位名满天下的易相——钟迩的外公。
“夜里风大,老爷可别着凉了。”一直躬身侍立在易天下身后的仆从闻言,登时上前半步,将薄毯轻轻披在易天下肩上,细心叮嘱。
“你这莫不是将我当成了刚出生的婴孩照顾?老夫虽然是老了点,但还不至于这么脆弱吧。”易天下哭笑不得一摇头,却伸手紧了紧方才披上的薄毯,将整个身子埋进去,平淡无奇的黑色双眸中闪烁莫名神采。
“放心……就算这场阳咸的风一路刮到了这,老夫也——!”
老者喃喃,声音渐隐风中。
皎月忽明,遮蔽周遭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