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家里呆着,很少出门,就跟古时候的千金小姐差不多,但其实我是排斥的。
我渴望外面,可是性格如此,也没什么办法。
所以吴敏总来找我,一边来还一边抱怨。
你怎么老是不出门?来清水坞看看我啊,我过来,你知不知道一路上被看得有多尴尬?
哟,你还知道过来会尴尬啊?
然后她就生气了,整张脸垮了下来。
我不知道哪一句说错了,自然不会安慰她。
阿娘亲从平房的屋里出来,扫了吴敏拉着我干净衣袖的那只手,看见我刚给换上的白衣又脏了,便是不动声色的皱眉
阿娘亲又是笑了:“阿敏啊。”
“阿姨好……”
“哦,这么乖啊。”我母亲笑得就像春日花开一样,“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下个礼拜就搬到城里去住了。晨结她,也就不在这儿了。这两天……”
“知道了。”吴敏没听阿娘亲说完就搭话了,神情很失落,终于一个人落寞离去。
阿娘亲愣了愣,一句话也不解释,只是淡淡的笑。
去城里这事儿我知道。
父母最近一直商量的就是这事儿。
我喜欢城里,很向往,因为据说城里有很多新鲜玩意儿,跟乡下完全不同。
母亲摇了摇头……看了呆愣着却闪着璀璨眸子的我一眼,眼里几分抱歉:“我也不是不让你跟她玩儿,我们终归得走的,更何况……想去城里就少跟阿敏玩,知道没有?”她佯装严肃,摇了摇头,进屋去了,步子里几分沉重。
我懵懵懂懂听着,迷糊间有种很难受的感觉。
多年之后,我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心酸,父母劳碌的心酸,我与阿敏不再见的心酸,还有……大人不理解我们世界的心酸,以及向往城里,可城里毕竟未知的心酸。
从头到尾,我没有说一句话。
我逆来顺受。
我看见阿敏从门外探出头来,朝我招了招手。
没有跟以往一样飞出去跟阿敏一起玩耍,咬了咬牙,一句话没有说,反而朝屋子里奔。
我要去城里,阿敏可不能碍着我。
当时的想法很简单。
然后又从后院的门口又溜了出去。不让跟阿敏玩儿,那我自己一个人玩。
然后……我就见到了我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只鬼,一只名唤阿瑾的鬼。
对阿瑾说的那些话,仍历历在目。
“阿瑾,你若无处可去,就在我身体里住着吧,我到死都带着你,让你陪我饮血走天涯。”
说阿瑾是鬼,还不如说他是精灵更加贴切。他是一只树妖精灵,很漂亮。
我记得,那年遇见阿瑾,他正年轻。
我听见一个人的叹息。
“这山马上要开荒了,对面的山头已经建起石矿了,轮到我这里可怎么办?唉……”
我终是顿住了步伐,一愣。谁在说话?
四处野望,却不见一人。
恐惧,的确。浓浓的恐惧铺面而来,我竟呆立原地,嗓音滞涩,无法简单言语。
“谁?”等我缓过劲儿来,终是发出一声涩哑的呼唤。
谁,谁……谁……一个谁字在山间回荡,我甚至能听到小溪潺潺,鸟鸣伴随着啾啾了两三声。
一声轻叹“唉~”
我终于听清楚,原来发出声音的,是一棵树!
一颗被青苔包绕,美得让我无话可以去形容的树。
我问他:“你的名字是什么?我叫晨结,你呢?你的是什么?”
他说,他名唤阿瑾,在这山间已经住了有百年了。
我一愣。
复又问他“可是,阿瑾你为什么要叹息?”
“因为,我马上要死了,远离这片土地,远离家乡,可是我的魂始终在这,我舍不下。”
我一直听着他诉说,却并不懂他对这片大地的深情。
只是……
阿瑾,你若真的无处可去,就来我身体里住着吧,我发誓一定到死都带着你,让你陪着我,饮血走天涯。
可是,阿瑾他拒绝了。
他实在不肯为了生存住进我的身体里。
他说,我身体里属于人类吵杂血腥的环境,也绝对不适合他。
树妖性本善。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们不如当年遇到的阿瑾。
连阿瑾都知道什么才是对它最好的归宿,不肯为了一己私欲害人害己。
阿瑾,你是好样的,哪怕后来牺牲在了开山拓荒中,你依旧是当年那个阿瑾。
活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