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日子素来无聊,纸醉金迷的生活归根结底就是嗑瓜子唠嗑,我闲来无事,打算去御花园散散心。
还没有走出几步,就见母后坐着撵子朝我宫殿走来,我料知不好,打算带着拾絮琴儿脚底开溜,没想到母后眼睛尖,远远地把我给叫住:“你做什么呢?要去哪儿?”
我立住,转身:“我没事,就是想回去给母后泡杯茶。”
母后晃悠晃悠已然到了我的面前:“不必了。我同你一道进去。”
我唯唯诺诺:“是。”
母后在我正殿正襟危坐:“此番来,也不是找你的不痛快,逼你成亲这事你不愿意,也实在是没法子。不过你身为公主,扫尽皇家颜面,你可知道?”
“知道。”
“今天朝堂之上有人提出让无缘大师升任国师一职,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表态同意了,但是皇上一口否决。”
我吃惊:“为什么?”
虽然苏子湛只出家了三年,根基虽浅,可是如果他能够升任国师,就能留在帝都。苏将军做梦都盼着这一天。父皇和苏将军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这样的人情不会不给。
“你问本宫为何?你自己扪心自问,你父皇做这样的决定,是不是因为你?”
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无论和苏子湛的任何事情,都和我有关!
“我也没让父皇做什么,我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我去找他。”
“皇上想必要让他还俗,这件事你怎么看?”我想起阮女官的话,知道这兴许的确是父皇的意思:“我的意见不重要,还是应该问苏子湛本人的意见,他不想还俗,谁也不能逼得他不是?”
“所以母后希望你劝父皇打消这样的念头。”皇后的脸严肃极了,“别把这件事闹大,能把国师之位给他是最好不过了。”
我点点头。
——————
和母后谈完我便去了大明宫,这时的阳光正烈,赤红的宫墙影子斑驳地投射在整块的大理石地面,两条腾空而飞的龙栩栩如生,庄严而大气。
宫殿门外的李公公立刻前去禀报,回来通知我的时候,面如焦色:“皇上让您进去哪!恕小的多嘴,此刻无缘大师正在里头。”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本来在路上打的腹稿完全忘了个精光。我点点头,装的十分淡定地走了进去。
谁知道会凑到这样的时机。
虽然我很想见他,可绝不是这样的情境,我为了他的事情而来,结果他本人也在,这件事,真是非常棘手。
我走了进去,里面有淡淡檀木的香味,这是父皇办公的地方,我也来了好多次了,可没有一次像这样紧张。
他果然在,一身僧袍,清雅素净,混合着檀香的气味,愈发地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就像画中的仙人,哦不,比画中的仙人还要让人感觉到窒息。
“咳咳。”父皇轻咳两声,唤回我的注意力,我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了。
“什么事?”父皇言简意赅。
“我来,呃,我来是想和父皇说,那个。”我斟酌了一下措辞,发现还是难以开口,“要不还是你们两个先谈,我等等也是可以的。”
“哼。”父皇冷哼一声,“你来所谓何事,朕还会不知道?正好,我们仨谈的同一件事,一起谈吧。”
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刚刚朕问你还俗的事情,你还没有回答朕。”
“小僧不愿意还俗。”低沉的嗓音透着一股坚定,“皇上不必再为此事费心了。”
“你!”父皇动了怒气,“别不识好歹!”
“父皇,”我弱弱地开口,“他要当和尚你就给他当,我想通了,真的,他真的不用为了我还俗。”
父皇严肃地看着我。
“强求来的感情一点也不幸福,我不想强求。苏,不对,无缘大师既然想在佛学上深究,你就给他一个国师当,为国运祈福不是很好?”
“哼。”父皇冷哼,“朕的女儿竟然这么玲珑剔透心,还学会为别人考虑了,朕的掌上明珠是给人受气的吗?”
我鼻子一塞,心里涌上一阵阵感动,可还没有感动完全,就听见父皇不怒自威的声音:“这件事朕早有决断,要么还俗,要么凌迟,无缘,你自己选!”
我把嘴巴张的老大,下意识地看向苏子湛,他面无表情,似乎并没有半点惊讶,他的淡定让我感到惊慌,难道是抱着必死的心?
我话都说不利索:“父皇,这事,我们三年前不是都说好了吗?这件事三年了,别再拿出来提了,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呀。”
父皇不耐地摆摆手:“朕意已决,都下去吧。”
我的表情一定是万念俱灰。
——————
脚无力地跨出正殿的门槛,宫门口的扶手烤得就像是火炉一般,可是我浑身没有力气,半靠着它,眼神放空。
苏子湛似乎没有看见我这个样子,抬脚就走。我拉住他僧袍宽大的袖子,轻轻唤了声:“子湛。”
我很久没有这么唤过他了,上一次还是在三年前,我要成婚的通知下达到全国朝野,我问他:“你会报选帝婿吗?子湛?”
他轻轻浅浅地笑:“三品以上适龄官员必须报选。”
我一噎,可还是笑:“所以你会报选,对吗,子湛?”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唤他浓情蜜意,现在这样唤他痛彻心扉,物是人非。
我重重叹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宁可死,也不愿意娶我呢?苏子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