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做足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可还是异常紧张。
为首的普光大师先向我行了僧礼:“子初公主万安。苏将军安。”
身后的几个和尚们也跟着:“公主万安,将军安。”
普光大师是得道高僧,我也要以礼相待:“普光大师。”
只是这样简单的寒暄,进行的却十分艰难。我努力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眼睁睁地看着普光大师告退,他身后的弟子们也跟在他身后离开。
心一直在跳,我本来并不敢看向那堆小和尚们,可当我用余光瞄过去,这才发现他们一个个的都把头微低着,眼睛朝着地面。
这时候胆子才渐渐大起来。
说起来我自己都鄙夷自己,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畏惧过苏子湛?苏子湛并不认得我的时候,我都曾悄悄跑到外殿瞧他。那时候外臣们下朝之后鱼贯而出,人多眼杂,可我无所畏惧。后来,他认得了我。我倒稍稍收敛了些,可还是厚着脸皮,偶尔跑去看看他。他也认出我扮成侍卫的样子,还跟我对视,朝着我笑。
可现在,他既不瞧我,也不瞧苏将军。
冷漠至此。
普光大师的弟子纵成一排跟在他的身后,一个一个从我眼前走过去,我一个一个地瞧着。
倒数第二个!
他在倒数第二个!
三年的时光,在我记忆中的他已经渐渐模糊。我有的时候想起他来,总是没有办法把他的棱角拼得完整真切,这次再见到他,那些我以为自己忘记的,我以为自己淡漠的,冷不丁地重现出来。
他其实和三年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记忆中俊朗的模样,除了清瘦了一些,脸色疲惫了一些,还有便是他的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把头发全部剃光的样子,头上的九点印记触目惊心,我不禁可惜起他的头发来,他当年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让我这个做女人的都称羡不已,束起发来的时候格外有精神,我曾觉得他是本朝束发最好看的人了。可是,就这样轻易地被糟蹋。
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活生生地受这种罪。
匆匆一眼,他便从我身边走过。
风轻轻地摇曳着还未完全落尽的桃花,我再一次瞧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背影越来越淡,他那身灰白色的僧服渐渐也缩小不见。刚刚的重逢,好似我的一场幻觉。
心里涌上诗情画意的伤感,有一句情诗是这样的,我觉得十分应景: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虽不是深秋,这样的重逢,却也是胜却人间无尽萧瑟和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