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果然是多事之日。
父皇刚上早朝就发了怒气。众大臣联名上书推举苏子湛当国师,父皇一气之下将那些折子都一扫在地,沉着脸退了朝。本来父皇好端端地在书房写字静心,想平息怒火,可又听说母后联着些大臣在通明殿听普光大师念经讲佛,更是怒不可遏,二话没说,匆匆掷笔赶去通明殿。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父皇怒气不减反增,下了命令将母后软禁在寝宫,也将苏子湛拘在了通明殿,不许他踏出通明殿一步。
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才刚刚化好自己的妆容。
我呆坐在铜镜面前思考人生。其实我真的很少思索人生,可能前半辈子过得实在是太安乐无忧,以至于,面对这样的状况,我竟无所适从。
现在整体陷入了一个僵局,父皇不愿意让苏子湛当国师,他希望苏子湛还俗娶我,母后和苏子湛还有苏将军他们希望他能当选国师,留在京城。
互不退让的僵局,谁妥协谁就输了。
我私心自然是想站在父皇这一边,可是妥协最早的自然是我。我不敢设想这两方拼个鱼死网破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哪边都是我放心不下的人,闹到这样的场面,是我最不愿意看见的。
但我不能去找父皇,父皇本就生气,我若是再忤逆他,不理解他,他一定更为痛心疾首。
于是我去母后寝宫看母后。
母后正躺在床上休息,很是疲惫。我很少看到她憔悴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痛,我跪在床前忏悔:“女儿不孝。”
母后失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被人搀扶着站起来:“这件事不怪你。”
母后的声音很轻,不似她平常掷地有声,她憔悴的简直就不像她,以往我每次见她,她总是雍容端庄,保持着自己万年国母的姿态,可是,她现下这个样子,倒是像多年打入冷宫的妃嫔一般。
我用左手紧紧攥着右手,指甲微微磕进了肉里,还有点疼。
“女儿愿意嫁人。”我妥协道,“母后安排就是了。”
母后淡淡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听话的,你不要怪母后,母后也是为了你好,母后也不想——”
我叹了口气:“是女儿没有那个命。女儿以前的一些妄想,让皇族蒙羞了。”
“你别这样想。”母后阻止我,“并不是你的问题,这件事——”
母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有人洪亮的通传声音:“皇上驾到!”
我眉心一簇,心也渐渐抖了起来。
我一边请安看着父皇气势汹汹地进来,父皇脸色不悦,背着手,眼里一片冰寒。我鲜少看着父皇对着母后有这样的怒气,在我的印象中,他们算得上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典范。
我不安地舔了舔嘴。
“你究竟想干什么?朕母仪天下的好皇后!”父皇血气上涌,人才刚走到我们面前,就是一番盛气凌人的架势,此刻好似前几日在淑华阁的那声惊雷,炸得人喘不过气。
父皇虽未对着我说,可这样的质问,已然把我吓坏,我用眼色偷看母后,却发现母后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慌乱:“臣妾不过是受了苏将军的请求,想让他们见一面,正好普光大师出使在即,借这个由头于情于理。”
“哼。”父皇发出一丝冷笑,“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不就是想逼朕给苏子湛一个国师吗?”
“除了无缘,还有谁?”母后辩驳,“还有谁能胜任吗?皇上,您就不能考虑考虑伯庸的感受,伯庸只有他这么一个独子,你忍心把他放在那么偏远的万寿寺?”
伯庸是苏将军的名字。
父皇手紧紧握着拳,似乎想要压抑什么:“那你就忍心子初?”
提到了我的名字,我不由得抬了眼。
只见父皇一脸痛色:“为了伯庸,子初的感情就活该被牺牲?”
“那是她一厢情愿。”母后的话字字诛心,“臣妾刚巧和子初谈论了一下她的婚事,是时候给她筹备起来了。”
父皇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子初,你告诉父皇,是不是因为苏子湛以死相逼,你才这样妥协?”
“不是的——”
“刚刚的事,你听说一定吓一跳吧,没事的,伯庸在紧要关头用手挡住了,没什么大碍。”父皇的语气突地就和缓起来,有一丝突兀。
我带着疑惑和不解:“刚刚的——什么事?”
父皇探究地看着我,母后也瞧着我,我竟有些无措,仿佛是有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我并不知情:“父皇是说您把他拘禁在通明殿的事吗?”
父皇和母后面面相觑,两人的脸色阴晴不定,良久才道:“你竟没有听说吗?他方才在通明殿触柱寻死!”
我心脏一下子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