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停歇,茶也渐渐凉了。恍然不觉,我和太子已在淑华阁呆了许久,我放下手中的茶盏,打算起身告辞。
太子随着我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些功课要做,这就和子初姐姐先回去了。”
风妍和那些小和尚们都站起来恭送我们,本应该就此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走出去,这样就好相安无事,可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不对,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回头绕过风妍,站在苏子湛面前停下,定定地看着他,说道:“无缘大师。”
他们都吃惊地看着我,太子还用手扯我的袖子,想把我拉走。苏子湛倒没有什么受惊的表情,抬起头来和我对视:“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普光大师三日后就出发东纳,国师之选迫在眉睫。我就想问你一句,你可想做国师?”我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思忖了一会,才道:“小僧不知道。”
我怔了一怔,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回答,他素来是有主见之人,对自己的心意想法是再清楚不过,几乎没有机会能从他的嘴里说出不知道,不清楚这样的字眼。
“听闻母后和苏将军都希望你做国师?”我抿紧了嘴巴,“他们希望你留在京城,应该也问过你的意见了吧。”
“小僧的意见并不重要。”苏子湛的眼神里有我看不穿的一些东西,“做亦可,不做亦可。”
我还待说些什么,太子连忙站出来拉我:“好了好了,姐姐就别掺和进去了。朝中这几日天天有人上折子,奏请无缘当国师,这种国家大事,自然有的是人安排。”
我张口欲言,风妍又打断我:“凭无缘大师的才识学问,国师一职,不在话下。”
“公主抬爱。”苏子湛开口,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无力,“对佛学的造诣,无缘还十分浅鄙。国师之位,恐无法胜任。”
风妍蹙着眉头。
苏子湛此时少有的谦卑作态,眼睛里也充满了不确定和犹疑,他说完那些话,还刻意朝我看了一眼,似乎想要看我的反应。
一时间有些安静,因为刚刚下过暴雨的关系,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起来,我吸吸鼻子,稳住了声音:“无缘大师有治国之才,礼佛之心,绝对可以协调好宗教与国家的关系,如果你是因为担心不能胜任,那你多虑了。既然大家都希望你能当选国师,我就希望,你不是因为我,才阻碍了你的前程。”
苏子湛看着我。
“一个人才不能被埋没,尤其是,不能因为我,被埋没。”
“子初公主多虑。无缘,本无意做国师。”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说什么!”
“欲界众生,以四大五根桎梏,不得自在。”苏子湛嗓音低沉,“是无缘厌倦了,与公主无关。”
呆在原地,我都没有办法作出反应和思考来,隐约觉得他话里有些纰漏,可细细想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我舔舔嘴唇,困难地发音:“你不想——为国效力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苏子湛似乎轻笑一声,“公主对无缘的过去,究竟又了解多少呢?”
我说不出话来,是的,对他我又了解多少呢?我不知道他有出家的想法,不知道他泡茶的工夫这么精湛,也不知道他对国师竟抱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我想起风妍对我说的话,只要是一个和尚,就会想做由国家认可的最至高无上的国师一职,可看着苏子湛的态度,我又琢磨不透了。
我反应不能,还是太子来打的圆场,好说歹说几句,就把我拉出了淑华阁。
走出淑华阁的时候我还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太子不禁笑话起我来:“姐姐,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多丢人。”
我完全没有心思和他玩闹,认真地问:“他会做国师吗?”
“他能不能做国师,就你这脑子可派不上什么用场。”太子揶揄我,“姐姐,别的暂且不论,就凭你连风妍那里的一条狗都带不回来,就别妄想干涉朝政大事,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可是——”
“你瞧瞧苏子湛,”太子也同我严肃地分析起来,“他一句话就能让风妍放了那条狗,可见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你用不着担心他,还是担心自己吧。”
我凝着脸不说话。
太子殿下看我这样凝重的表情,不由得多说了几句:“母后那儿最近似乎要有大动作,你可听说,明天许多大臣要跟着母后去通明殿讲经问道给普光大师送行?”
我摇摇头:“怎么回事?”
“母后要安排苏将军和无缘大师的见面,以送行普光大师为借口。”
“为何苏将军不直接去同父皇说,父皇想必不会不同意。”我皱着眉头,“上次苏将军还在御花园顶郎中令一职,难道,父皇竟也不知情?”
太子叹了一口气:“明天想必有一场血雨腥风,你最好做好准备。”
我完全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我张口欲问究竟,还没等我发出声来,他就大步带着他的人往前走了。
我知道此次苏子湛回宫,风妍大婚,宫中定然不太平,可这几日一直相安无事,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事情,难道——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
我魂不守舍地坐上撵子回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