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玥踏出胡府的大门,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眸子里漾着泪花,眷恋不舍。
绮凝想上前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这个时候能说些什么,天玥内心的创伤怎么能是三言两语就能安慰的呢。舒儿嘴里依旧嘀嘀咕咕咒骂个不停,她都要把胡家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了。
天上烟花灿烂,人们在欢送新年。正月十五上元节,就这样即将过去。天玥抬头仰望苍穹,那绚丽的烟火勾起了天玥的回忆,那是七夕节,一样的星空,一样的夜色,洞庭在岳阳楼为天玥一个人放着烟火,一样的夺目,一样的美丽,可是,不过短短几个月,却早已今非昔比。那岳阳楼,也是人去楼空江自留。
天玥和绮凝舒儿找了一家客栈落脚,她们什么也没有带出来,每个人身上只有一些碎银子,算一算姑且能维持一个月的生活。为了节省开支,她们挤在一间套房里,天玥住在里间,绮凝和舒儿住在外间。
天玥问小二,“你们这有酒吗?”
小酒说有,便给天玥取来。天玥见到了酒,端起来就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吓得绮凝和舒儿忙去拦。
“小姐,你不要这样子!”绮凝伸手去夺酒坛,不料天玥却一把推开她,舒儿使出蛮力去抢,双手紧抓着酒坛,酒水四溅,天玥大怒,喊道:“怎么,连你们也和我最对是不是!”
“小姐!”舒儿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不是因为天玥在吼她,而是她看到天玥这个样子真的心痛。绮凝也握住了天玥的手,泛着泪光说:“小姐,我们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这样是在折磨自己,虐待自己,我们心疼啊!”
天玥看到舒儿和绮凝的泪水,咬着牙平静下来,她声音凄楚地说,“让我喝吧,让我醉吧,这样我就能忘记今晚的事情。明天,我就还是我,骄傲一身的仙玥神珠。”
绮凝和舒儿听到天玥这么说,就慢慢松开了手。天玥扬起头,捧着酒坛大口大口地喝着,泪水横流,流到嘴里,和烈酒混合在一起,将辛辣与咸涩一齐吞咽进肚子里。
这一夜,大家都没有睡。当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三个人的脸上都满是疲惫与憔悴。泪痕未干,酒气四溢,三个人都陷入了迷茫与苦闷之中。虽然胡家没有给她们带来过温暖,但是那毕竟是家,是她们可以寄身的地方。现在,她们一下子成了无根的野草,没有了依托,好像到处流浪的孤魂野鬼。以后怎么办,她们每个人心中都没有主意。
“或许,你们可以回长白山,继续修炼,有一天能飞升成仙。”天玥终于哑着声音开了口。
“小姐,你说‘你们’,你的意思是要和我们分开?!”舒儿敏感地问。
“我刚才想了很久,你们跟着我这么长时间,吃尽了苦头,是我连累了你们,所以……”不过天玥还没有说完,就被舒儿打断。
“小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当初你在黑鹰手里救了我们,我们就发誓要跟着你做你的丫头伺候你,要跟着你一辈子,我们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你现在要赶我们走,莫不是嫌弃我们来了。”
“舒儿,我怎么会嫌弃你们,我只是不想耽误你们修行。”
“小姐,我们不一定非要成仙啊,当神仙多枯燥啊。我记得你说过,苦也好,累也好,这都是一种经历。在人间,没有经历,怎么叫做人呢。”绮凝诚挚地说。
这句话突然点醒了天玥,天玥的眼里顿时有了光泽。是啊,她来人间不就是为了有所‘经历’吗,虽然这里面有太多的波折,可是同样有太多的美好,这美好就是洞庭!洞庭!天玥念着洞庭的名字,心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深深的刺痛。天玥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紧锁了起来,胸口也突然抽痛起来。
舒儿把手盖在天玥手上,哀恳地说:“不要让我们走,让我们陪在你身边。”绮凝也握住了天玥冰冷的手,给她传递那些许的温暖。天玥感动着,也感激着,她重重地点头。舒儿立即破涕为笑,开心地说,“谢谢你小姐!”天玥一把抱过她们,三个人的头抵在一起,深情地说:“我谢谢你们才是!”
胡家经过大半个晚上的折腾,每个人也都筋疲力竭。高健生被撵了出去,红绸则吩咐下人继续找寻雨儿的下落,然后又叫丫头去厨房为胡家二老做上一碗去火的珊蝴冬茸羹,尽显体贴孝顺。洞庭默默走在胡家的庭院里,五光十色的焰火照亮了大半个夜空,每一声烟花绽放的声响,都刺痛了洞庭的耳膜。他何尝没有想起那个七夕夜晚,那个醉人的夜晚。天玥曾和他深情相拥,曾和她倾心一吻。洞庭痛楚地在心底呼唤着天玥的名字,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即使天玥真的和别人有什么,也不比现在离开他来得更痛。天玥,天玥,天玥!这两个字在洞庭心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他要去把她找回来,他不能让天玥就这么流落在外面。洞庭定了定神,下决心要把天玥带回来。不过转身刚要走,却看见红绸悄无声息地站在他面前,吓了洞庭一跳。
“你怎么在这?”洞庭问她。
“我是来给大哥送珊瑚冬茸羹的,能去火。”红绸静静地说。
“我不喝。”洞庭表情严峻,现在他哪有心思喝什么羹。说完,洞庭就要走。
“你想去找大嫂?”红绸突然问他。
洞庭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红绸轻笑,“我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居然猜中。哥,看来我很了解你啊!”
洞庭一下子迷惑了,发觉红绸似乎不再那么单纯了。她的表情,她的语调,充满了**的意味。“你想说什么?”
“哥,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徒劳了,大嫂做了那么多坏事,她还有脸面再跟你回来吗?就算大嫂跟你回来,干爹干娘还会留她吗?”
洞庭听完红绸的话,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洞庭把手**密发里,眉毛都要拧成了一字。良久,洞庭嗫嚅地说了句“让我想想”,就失魂落魄地走了。他回到房间,坐在床沿,手轻轻抚摸着干净的床单,这上面还残留着天玥身上的香气。洞庭,就这样坐着,静静地坐着,坐过了下半夜,坐到了黑夜被太阳的光芒驱散。
红绸第二天和黑鹰在山洞里见了面,汇报了昨晚在胡家发生的一切。
黑鹰听完之后哈哈大笑,心中满是快意。
红绸说,“大王,干脆这次就赶尽杀绝,彻底报仇!”
黑鹰却摆摆手,说,“不忙,报仇有的是时间,现在我更想看到的是池天玥和那两个丫头怎么受苦受难!”
“大王,这好办,交给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红绸自信满满地说。
黑鹰点点头,“你做的很好,没想到胡家对你这么信任,就凭你三言两语,便能扳倒池天玥。”
“收买人心说难也难,也简单也简单。我每天早上给胡家二老端茶送水,晚上捶腿揉肩,晨昏定省,不知比池天玥殷勤周到几倍。再在他们耳边吹吹风,想不扳倒池天玥都难。不过更重要的是,我每天早上奉的茶里都下了迷人心智的药,日积月累,再过不久就完全能让我控制他们了。”红绸解释道。
黑鹰拍了拍红绸的肩,带着欣慰的表情说,“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下一步,我要你和胡洞庭成亲!”
“是!”红绸干净利落地应道,掷地有声。
天玥突然病倒了,整天昏昏沉沉的,大夫说不出毛病,但是绮凝和舒儿知道,这是心里抑郁成结,相思成苦。天玥常常昏睡不醒,饭菜也吃不下去,绮凝劝道:“小姐,我求求你你振作起来吧,你不是说要恢复那个骄傲一身的仙玥神珠吗?”
“我以为我可以,但是我发现这太不容易……绮凝,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好起来。”天玥淡淡地说。
舒儿坐在天玥身边,望着天玥,说:“小姐,你不能慢慢好起来,你要快快好起来,不然我们怎么报仇!”
“什么?”
舒儿睁大眼睛说:“小姐,你甘心吗,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报仇?”天玥抽动了一下嘴角,“找谁报仇?红绸?”
“对,就是她!小姐你以前就是太善良,她三番四次找我们麻烦,你都不肯回击,现在好了,被人欺负到姥姥家了,你要还是再忍气吞声就太说不过去了!”舒儿一脸愤恨。
“红绸……”天玥忍不住重复着红绸的名字,然后说:“以前我只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避免和她发生正面冲突,让家里和睦一些。后来知道她故意针对我陷害我是受人指使,我就很好奇那个幕后主使是谁,也对她加强了提防之心。只是我们在明,她在暗,她的花招又多,那些背后的冷箭实在是叫人措手不及。如今我被赶了出来,不知道有没有达到她的目的。现在我要看的是,红绸接下来还有没有动作,我想知道那个幕后主使到底是针对我还是为了扫除我之后对付胡家。”
“对付胡家?胡家有什么好对付的?”舒儿忍不住问。
绮凝说:“胡家家大业大,富甲一方,很有可能是冲钱去的。红绸开始就是一个被捡来的丫头,后来一跃成为胡老夫人的干女儿,当了小姐……“绮凝忽然住口,舒儿便问,“然后呢,那又怎么样呢?”
绮凝心里的未说完的话是,“现在小姐被赶走,那么红绸很有可能就要代替小姐的位置,这样她在胡家的地位会更加显赫,由‘外人’变成真正的‘内人’,敛财也就变得名正言顺了。”不过这种妄自的推测绮凝不敢说出口,便说:“红绸那个时候就开始处心积虑了,我们当初早点防范就好了。”
天玥摇摇头,说:“人心难测,不是我们想防就能防的。”
“那,我们就让她来个猝不及防,怎么样?”舒儿突然眼前一亮说。
“什么‘猝不及防’?”绮凝问。
“就是我们现在到胡家杀个回马枪,教训教训那个红绸!”舒儿拳头嘎吱嘎吱响。
天玥按下舒儿的拳头,说:“算了,我现在好累,想睡觉。”
“小姐,你怎么又睡啊,你能睡得着吗?”舒儿撇着嘴问。
天玥浅浅笑了笑,说:“醒着,就会想他。”说完,翻了个身,合上了眼睛。孰不知,即使闭着眼睛,脑子里心坎里,还是有他的影子。
绮凝和舒儿只好给天玥盖好被子,然后退了出去。
舒儿向绮凝勾勾手指,把她叫到门外。绮凝说:“什么事啊?”
“我们去替小姐报仇吧?”舒儿提议。
“找红绸报仇?”
“不仅是她,还有整个胡家。我们去闹他个鸡犬不宁怎么样?”舒儿黑珍珠般的眼珠闪着熠熠的光辉。
绮凝一反往常,没有深思熟虑,非常痛快地说:“好!”
于是,绮凝和舒儿,旋身一转来到了胡府大门口。两个人对视一眼,充满默契。绮凝点点头,就和舒儿一个空翻跃进了胡府。舒儿说了一声“变”,手里就变出好些炮竹来。绮凝则变出一个火烛来,两个人一路点一路扔,就听到劈里啪啦,巨响不断。这下可惊动了府上所有的人,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到砰砰的响声都吓了一跳。舒儿兴奋得不得了,继续点燃炮仗,甩着手把它们扔了出去。洞庭跟着胡老爷去茶园了,家里主事的就只有胡老夫人。胡老夫人听到院子里有响声,便从房间里走出来。舒儿看到胡老夫人,立即纵身一跃,将一串炮仗挂到了胡老夫人的脖子上,自己则抓住胡老夫人的胳膊,成挟持的状态。胡老夫人大惊,“你,你要干什么?”
舒儿另一手里拿着火烛,嘟起嘴说:“您老人家那天赶我们走的时候不是说看我能嚣张到几时吗?我告诉你,惹了姑奶奶,你甭想过好日子!现在,就当我舒儿给您拜个晚年啦。”说着,就要用火烛点燃那串炮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