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相对温暖的船舱避寒,王猛带领的僧兵队,今晚可以好好地修整,以逸待劳地蹲守在河岸边,等待着进山的老毛子返回。
不论是老毛子交易回来,还是抢劫而归,王猛都要向那个水洼里死难的补丁屯老少,给一个交代。
韩青虽然年纪小,但是这小子一直盯着这件事呢,王猛不想刺激了这个大小子发疯;更何况,他已经带队走到了这一步,不湮灭了痕迹,回到牛头寨他也睡不着。
保不定老毛子就闻着味去了牛头寨。
四艘船里有人清点完毕,找到了四十多支新旧不一的水连珠步枪,千多发子弹,俄军制式长刀十来把,肉干、劣质伏特加等等物资,汽船的一个小舱室里,发现了大量的肉罐头。
这也坐实了,汽船是来接应进山老毛子的猜测。
除了那两个俘虏,其他的尸体被全部沉河,船上的血迹也清洗干净了,把那两个镇定下来的老毛子,累得浑身白毛汗。
一夜无事。
清晨,河道里的寒风更加阴冷刺骨,有在驾驶室里守望的僧兵,透过玻璃窗,发现了山谷入口那里,出现了隐隐的身影。
得到紧急汇报后,王猛从狭窄的小床上起来,拿着皮带手枪,离开了这个不大的船长室,命令道,“让那两个家伙给机器升火,其他人在船舷里隐蔽,”
“刘二柱呢?”
“王队官,他天不亮就带着三个小队,去了岸上,是你昨晚给的命令,”
“哦,对了,”王猛被寒风一吹,彻底想起来了。
昨晚他就安排了刘二柱,让他趁早带三十人,上岸隐蔽,听枪声后冲击老毛子的队伍。
已经有了让刘二柱担任军屯长的想法,王猛自然会给他立功的机会;当然,风险极大。
如果刘二柱死在这次战斗中,算他命不好,如果囫囵着活下来,那就可以顺势报给大师,就等大师点头,刘二柱的军屯长就落实了,饷粮每月多三十斤。
“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开枪,违者鞭五十,”趴在船舷上,王猛拿着单筒望远镜,小心地看着河岸远处的动静。
“是,”两个兼任传令兵的斥候,分头快步去传达命令了。汽船憋闷的舱室里,僧兵们抬着重机枪,开始在船舷通道里准备武器弹药。。
汽船的蒸汽机升火,一个小时那是正常,两个小时也不算慢,就在汽船粗大的烟囱里,有淡淡的黑烟冒出来时,船上的人凭着肉眼,已经可以看见大股的人马,徐徐走出了山谷,队伍希拉拖得很长。
再有不到半个小时,老毛子就能赶到岸边。
谢廖沙今天有些脑袋发疼,眼皮子突突乱跳,骑在马上的他,在寒风中裹了裹身上厚重的皮衣,狐狸皮的大衣,摸着柔软的皮毛,他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扫荡了那个河岸边的屯子,他和手下的冒险者们,收获没有多少,但是他们抓住了一个出山的鄂伦春人。
于是,几乎被利刃分解了的鄂伦春猎人,临死前,吐露了山里的部落,也有了这次收获颇丰的狩猎行动。
就在汽船回港口补充给养的间隙里,他带着武装冒险者们,出其不意地冲进了山谷,凭着手里的步枪、刺刀,狠狠地扫荡了山谷中的两个中型部落。
队伍后面一长串的马匹,马背上驼满了各种皮货、药材,还有在雪地里蹒跚的大量奴隶们。
是的,活着被带出山的部落俘虏,都是他们的奴隶,也是最强壮的人,会在港口那里卖出一个好价钱,彼得堡郊区的农庄需要这些奴隶。
从怀里掏出扁平的吕制酒壶,谢廖沙挑开瓶盖,大口地喝光了不多的酒水,嘶哑的嗓子好受多了,“伊万,让弟兄们加把劲,咱们就要上船了,”
抹了抹鼻下的八字胡,谢廖沙蔚蓝的眼珠四下里打量着,看不出任何异常。
“好的,头,”肩上扛着一把步枪的大胡子伊万,咧嘴笑着,扭身大声喝道,“快点,马上就要到岸边了,不要再打那几个女人的主意,”
押解奴隶的五十多个哥萨克汉子们,咯咯地怪笑着,骑马的走路的,踢打奴隶加快速度的同时,盘算着自己怀里的金银饰物,能在港口的回收商那里,换来多少的金卢布。
衣衫褴褛的奴隶队伍里,除了绑着双手的上百男女青壮,十几个半大小子、女孩,老人孩子几乎没有,部落被烧掉的同时,走不动的人都被子弹、长刀干掉了。
他们不需要累赘。
偶尔有奴隶低头赶路时,眼里会闪过一丝的仇恨,其他的奴隶们个个神色麻木,赤脚踩在冻雪里,乌黑发紫。
河道里冒着黑烟的汽船,终于看清了,打头探路的两个老毛子,驱马跑到岸边,对着河里的船队,哇呀呀大声地吼叫,试图引起船上人的注意。
但是,船上许久才有两个机器工人,露面瞅了瞅岸边,就再没动静了。
没有感到意外,大冬天里不喝酒,老毛子闲了不会干别的,当然,有女人的话会睡得更懒散。
一切正常,得到岸边老毛子手势的伊万,对着谢廖沙摇摇手,继续指挥着手下,开始向岸边聚集。
从军队里退役的谢廖沙,知道自己那么早的就要出山,弟兄们很不乐意,现在看见一切平安,也就任由大家的速度慢那么一些了。
看样子那些船上的人,想要起来把木船划到岸边,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作为租借人谢廖沙没权利指责他们。
河岸边的空地上,马匹被圈在一起,奴隶们也围在了灌木丛边跪下,少数几个哥萨克持枪看守,大部分人聚集在了不远处,开始点火取暖,顺便烤热了肉脯来吃。
雪地上堆积一些干燥的粗树枝、灌木,浇上不多的伏特加,火堆很快就生起来了。
缴获得到的肉脯,足够他们吃上好几个月的,那就随便吃,卖是卖不了多少钱。
软乎乎带有焦糊味的肉脯,刚吃到嘴里,坐在毛毯上的谢廖沙,把玩着手里的小刀,觉得不对劲了,汽船和木船上实在是太安静了,那些水手不是一向喜欢沾便宜嘛,更喜欢看热闹,今天这么老实?
和他一样,作为谢廖沙副手的伊万,这个敏锐的混血哥萨克骑兵,嚼着鹿肉,大手已经按在了膝头的步枪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汽船。
渐渐地,火堆旁的哥萨克们,嘈杂地嬉闹声不见了,神色严肃起来,纷纷拿起了地上的步枪,开始装填子弹。
一切还在控制之中,谢廖沙满意地点点头,就要站起来。
就在这时,汽船的船舷一侧,站起了一排八九个人影,穿着厚重的褐色棉大衣,这种里面有羊毛的大衣,是水手们守夜用的御寒大衣。
但是,大衣下的面孔,以及那一挺推出来的重机枪,让开始戒备的哥萨克冒险者们,哗然大乱。
“警戒,准备射击,”视力不错的谢廖沙,跳下大石高声喊道,拔出了枪套里的手枪,但是,似乎他的警告晚了。
“通通、通通通,”喇叭口的机枪枪管,连续地震动起来,亲自把持着重机枪的王猛,对着岸边的老毛子们,熟练地打出了三点射,竭力让着弹点保持在一个二十米的范围内。
粗大的弹雨呼吸间飞驰而至,噼啪将一个个强壮的冒险者,撞击飞了起来,打碎了胸膛、打烂了肢体,艳丽的血花四溅。
“啊、啊,”惨叫着的老毛子们,左右没有可以躲避弹雨的地方,只能四下里逃散。零星的子弹打向汽船,不但让那机枪更加快速地子弹横扫,汽船上的一阵阵步枪声也打响了。
“通通通、通通,”
“呯、呯呯,”
犹如死神的镰刀挥舞,王猛飞快地打光了一个弹排,有人麻利地装上一个新的,继续供他挥霍心里的火气,滚烫的弹壳在脚下叮当乱滚。
汽船上猛烈的火力,让岸边的老毛子们死伤一片,很快放弃了还击的勇气,有机灵的死死趴在雪地里,丢弃了手里的武器。
也有人开始向附近的山林、灌木丛里逃跑。
死死趴在岩石后面,谢廖沙眼珠子通红地看着,看着距离自己不远的伊万,仰面躺在雪地中,他的上半身子几乎被打碎了,死的不能再死,步枪丢在一边。
呲呲喷涌的鲜血,很快就冻成了红色冰块。
黑吃黑是他的第一反应,但是那船上人的清国人面孔,和奴隶们的长相很类似,他不知道,是不是另一个土著部落,趁夜袭击了船队。
混乱的岸边,紧握着手里的左轮手枪,谢廖沙和其他冒险者一样,脑子里混乱不堪,反击的枪声希拉。
“呯、呯呯,”汽船上步枪再次响起,四周树林、灌木里,也响起了阵阵枪声,逃跑的几个老毛子,死在眼前后,谢廖沙很干脆地丢掉了手枪,他知道自己这次完了。
不知道是过了十分钟,还是一个世纪,终于,嗖嗖的子弹不再从身边、头顶飞过,汽船那里的机枪声也停歇了。
身后脚步声过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出一命,被人拉着头发拽起来的谢廖沙,尚未看清来袭者的面目,就狠狠挨了一脚,翻滚几下被踢到了岩石外,和伊万的死尸撞在一起。
死伤惨重的冒险者们,抱着脑袋跪在地上,没人再敢捡起地上的步枪、长刀,很快在一阵的踢打下,被积聚在了一起,脚下殷红的积雪里,还有碎肉残肢历历在目。
自始至终,谢廖沙没有听到一句说话声,分不清对手的身份,耳边只有手下的惨叫声,以及苦苦地哀求声。
自觉地抱着脑袋,谢廖沙蹲在伙伴当中,眼角余光偷偷一看,心里简直是凉透了,五十多个强壮的同伴,基本上都是退役的士兵,现在竟然不到一半了。
灌木丛那里,还有低低的呼救声在耳畔,撕扯着他的心脏。
“彭、彭彭,”军用左轮手枪一阵乱响,呼救声转眼间没了。
“木卡,是你吗?”握着一杆步枪,从灌木丛杀出来的韩青,见那些僧兵控制住了老毛子,眼光在俘虏里扫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朋友,鄂伦春少年木卡。
木卡和他年纪相当,在大雪前经常到河边捕鱼,也和韩青多次比试潜水,有时还拿来鹿肉和他一起吃,韩青则请他吃烤麦饼,两人关系很好。
但是现在的木卡,已经不是韩青记忆里的那个自信少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脸上憔悴地青紫,披头散发,身上披着一块破皮子,脚上的伤疤还流着血,摇摇晃晃地跪在雪地里。
背着步枪,快步跑了上去,掏出尖刀割断了木卡手上的皮绳,韩青抱扶着自己的朋友,大声地喊着,“谁有伤药,我的朋友受伤了,”
“我这里有,不多了,”有僧兵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他自己配置的草药,跑过来帮着韩青给木卡包扎伤口。
拿出一个皮袋,韩青举到木卡面前,“木卡,这是烈酒,暖身子用,你喝点,”
看见了自己的朋友,木卡呆傻的表情,终于回转了,僵硬地拿着皮袋,嗷嗷大哭起来,“爸、妹妹,死了,死了,”
木卡的哭声,终于让惊讶的俘虏们,抬起了眼睛,看到有和他们一样面孔的人,在帮着木卡包裹伤口,还有人过来挑断捆绑的皮绳,这才意识到,他们获救了。
他们的眼神里,绝望渐渐散去,丝丝神采焕发出来。
“你们?屯子里的人?汉人?”粗懂汉语的鄂伦春青壮,大着胆子问持枪的僧兵,一旁不懂汉语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是,我们是河那边过来的屯民,凑巧救了你们,”笑呵呵的僧兵,也解下了腰里的皮袋,比划一下,“来,喝一口,”
“啊,”青壮高高举起了双手,嘴里喃喃地自语,额头上青筋鼓起,低下头时,双眼里已是布满了血丝,蹲下来从雪里扣出了一块石头。
“哎,你这是干嘛?”在僧兵疑惑的目光中,老毛子嘴里的奴隶们,轰然乱了,捡起地上的石块、树枝,甚至赤手空拳地,扑向了岸边的那些冒险者们。
七八个僧兵,根本挡不住上百爆发的青壮,他们也不想阻挡;从这些人身上、脸上的伤痕,大家知道山里的部落,凶多吉少了。
一旦有机会,他们会不顾一切地报仇,报毁家之仇,这是王猛看过后的感受。
衣不遮体的鄂伦春人、萨族人,犹如凶狠的野兽,哇哇地哭喊着,开始殴打老毛子,甚至将一具具尸体再次撕烂,以泄心头之恨。
鄂伦春人、萨族人是山里最好的猎手,擅长捕鱼、采药,驯养麋鹿,精于骑马狩猎,但是面对犀利的步枪,他们的弓箭陷阱无法应对,只能一步步地退居到深山老林,就这还是逃不过老毛子冒险家的黑手。
在僧兵们的劝阻下,活下来的老毛子,不到十人,身上衣服褴褛快成了碎片,躺在地上诶呀呀地惨叫着。
火堆再次点旺,围坐在火堆旁的两族人,吃着自己失而复得的肉脯,一个个眼神茫然,不知道以后哪里会有安身之地。
九十多个男子,十六个妇女加上十九个半大小子,是两个部落仅剩的人口,山里部落寨子没了,这严寒的冬季,他们没法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