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寨,接到大师口讯的王猛,二话不说,守备寨子的事情交办给了副队官,也是从石头屯里出来的青壮僧兵张三同,这家伙一手的好枪法,是早前年跑到屯子里避祸的官府通缉犯。
东北人豪爽好酒,几顿地瓜酒喝下来,王猛就摸到了张三同的底,他是从齐齐哈尔绿营马队逃出来的马医,正参领官阶,说起来比赵田的军阶还要高两级。
张三同好马,不但医治战马手段了得,火枪也是玩得溜熟,但是他给上司戴了绿帽子,事发时脑袋发热,直接就把绿营统带官给扎死了,带着女人过了黑龙江。
这个女人是他的相好,却被家人给了上司做妾,张三同不后悔自己做的事。
在石头屯里是找不到马的,也没有任何人敢私藏火器,没了出手机会的张三同,好歹是有了安身之地,但是日子过得很是苦巴巴的,大家一样的德行。
赶山时张三同还能认识一些药材,有着王猛、赵田的照顾,也算是活过了两个冬天,种地却是一点都不着边了。
等到泽正来到石头屯,要组建俗家僧兵队,王猛二话不说,就把张三同拉近了队伍里,这种人压跟就不是种地的料。
果然,加入了僧兵队的张三同,现在是如鱼得水,不但成了步枪射击的第一好手,训练也是比别人厉害一筹。
加上和王猛、赵田的关系老铁,当上副队官也能服众。
带着四十名俗家僧兵,王猛带着韩青很快出发了,骡子不能在外过夜,此行他们只能是人拉着窄小的爬犁,穿上滑板在雪地上滑行。
脚踩长滑板在雪地上行进,皮带绑着脚部,这玩意早在几十年前就从老毛子那里传进了东北,不过限于地形,只能是从高向低处时用,爬坡就不行了,平地上也仅限于不陷进雪里,速度不快。
一天后,王猛他们赶到了补丁屯,河岔口的一片掩埋在雪下的废墟,让他们默然无语,老毛子竟然把这里烧成了白地,屯子全毁了。
哪怕是屯墙那土砖垒砌的厚厚墙壁,也被人为推倒了,要想再建起原先的屯子,基本上不可能了。
”爸、妈,奶奶,“从爬犁上跳下来的韩青,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但是远处横梗在视线里的河流,告诉他这里就是他的出生地--补丁屯。
声嘶力竭的韩青,嗷嗷哭喊着冲进了屯子废墟里,茫然地跑向记忆中自家的位置,但是,当他站在自家小院外,看到的不过是一堆硬土、烧焦的几根木梁,斜翘着伸出在积雪外。
“报,王队官,河边发现一些烧毁的小船,”刘二柱带着六个斥候,滑着雪板飞速地赶到屯子外,和大队人马汇合了,”东面五里水洼,发现数十具尸体,“。
瞟了眼屯子废墟中那孤零零的身影,刘二柱脸色铁青,他身后的六个同伴,眼里冒着火星子。
“再探,找找老毛子离开的方向,到底是去了哪里,”王猛长长吐口气,补丁屯的现状,将来也许就是石头屯的下场,天可怜见,幸好大师来了。
所以,这种隐患必须查清楚了。
“是,”刘二柱拱手,带着弟兄们去了河边。
“找个背风的地方,宿营,”谨慎的王猛指挥着二十几个手下,开始准备野营,在这严寒的荒野,除了野兽、老毛子,最主要的敌人,还是严寒的气候。
天黑前,刘二柱回来了,带着一个弟兄来到王猛的帐篷外,“王队官,斥候队七人全部返回,”
“进来,”帐篷里,王猛坐在火盆旁,打着手电正在看地图,从石头屯送来的地图,樊子善抄录了一份,但是这里的地形描述还是很粗糙。
“来,喝点酒暖暖身子,不要喝多了,”扔给刘二柱一个皮袋,等到他和同伴喝了两口,王猛这才合上地图,“找到了没?”
刘二柱旁边的矮个子同伴,摘下厚厚的皮帽,王猛眉头一皱,这小子,怎么跑斥候队里了。
“哦,王队官,韩青他非得跟着我,他熟悉这里的地形,”刘二柱赶忙解释道,“这次还是他发现了老毛子的踪迹,”
“是嘛,呵呵,来,韩青你说说,”韩青还不是真正的僧兵,王猛也不好发作,只能佯装不悦地问道。
“大人,老毛子过河了,他们应该是去了鄂伦春人的部落,”喝了点酒,脸色有些好转的韩青,大声地说道。他和刘二柱在河里游了个来回,冻得够呛。
“额,距离这里多远?”
“按刘哥的算法,应该有十里地,从那里进山,沿着山谷走一天能到,我以前去过鄂伦春人的部落,”
“斯,”王猛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也太胆大了,不但跟着斥候过河,还能在雪地里跑出十里山地,回来还能这么欢蹦乱跳的,是个不错的小斥候。
“柱子哥不让进山谷里,要不然现在就能看见热水溪了,”
“啥热水稀稠的?”王猛有些不明白。
“山谷深处的一条小溪,那流水是热的,冬天都能洗脚,很舒服,”
“这就是说,老毛子应该没走,或许会把那里当成一个临时的据点?”王猛沉吟道,低头看看地图,上面根本没有那个山谷的位置。
“那里有好几个部落,还有萨族人的部落,”韩青说的萨族人,就是萨莫耶德人,他们和汉特人和楚德人等大小部落,三百多年来,被俄国人追杀得四处躲藏。
但是占据了远东大小河流流域交通要道的俄国人,只要觊觎水产和毛皮,就不会放过这里的任何部落,大商人还知道不可涸泽而渔,哥萨克冒险家们,往往是做的一锤子无本买卖。
征服了西伯利亚汗国以后的沙俄,派遣重兵,兴建城堡,把持军事据点,巩固新占领的地区,国内只要能获得利益,没人会怜悯这里的土著。
甚至,沙皇和他的贵族们,巴不得这里的原住民死光死净,那样迁移过来的俄国人,人数再少也是主要民族了。
所以,动荡的远东正是俄国人冒险的天堂,只要胆大敢做,不在乎杀戮不怕死,有的是在彼得堡发家的富翁,他们口袋里的金卢布,哪怕沾满鲜血也没人在意。
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南下东进已经成了罗斯人发财的捷径之路,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民族名称上,那个“俄”音是怎么来的了。
只有更加强大的杀戮,比如数百年前的蒙古人,才会让罗斯人臣服,才会乖乖地以白奴身份被卖到欧洲去,几百万的让顿河流域成了白地,而不会说出一个愤恨的字母。
国王带着贵族跪舔蒙古人靴子的时代,他们已经忘记了。
第二天,王猛带领队伍赶到了河北岸以东十里的山谷外,站在一个巨大的山石上,看过此地的地形后,不由得暗暗吃惊。
难怪那些部落会落户进了这个山谷深处,此处四周山势陡峭林木密集,出山的道路估计就这一条了,加上进山的道路狭长崎岖,对付冷兵器的敌人,确实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但是面对有着精良火器的俄国人,那些部落的猎人们,应该是难以善了了,更别提老少妇孺了。
进山的小道旁,果然有一条细长的溪流,流出来的水到了谷外,摸着没有河水那样阴寒刺骨。
在王猛的指挥下,僧兵们在小道两侧的林地里,建好了阵地,二十人把守小溪那边的高地,十五人把守小道旁的高地,一挺重机枪拖拉了上去。
刘二柱带着斥候,分头前后撒出了三里地,如果山谷里没有意外的话,俄国人应该会原路返回的。尤其是这种天气,他们仰仗的还是河道运输。
果然,正当僧兵们整理武器弹药的时候,后面监视河道的斥候,跑来急报,发现南面开过来了一艘大船,突突冒黑烟的那种。
“知道了,加强监视,有情况马上来报,”王猛没有马上打发走那个斥候,而是靠在松树下的雪窝里,摆手叫来了韩青,这个小子正拿着一把尖头铁铲,在忙着给自己挖简易掩体。
没错,是掩体,尖头铁铲,也是按照大师画出来的模样,牛头寨里的铁匠打制出来的,一个小队只有五把。
冻土挖是挖不动,不过用厚厚的积雪,在松树后做个掩体雪窝,冲向小道方向拍打瓷实了,还是很不错的,背包和毯子扔进去,人在里面吹不到风。
“韩青,给你个任务,”王猛笑眯眯地拿出自己的左轮手枪枪套,还有带着子弹盒的皮带,“去,天黑后给我打探清楚那汽船上,有多少老毛子,如何上船容易,”
“记住,我只能给你三个时辰,时间到了你靠边站,还不能惊动了汽船上的老毛子,”
“我会派人跟着你,听你指挥,事情成了你大功一件,这手枪就给你了,如若不成,你啥也没有,”说完,王猛冲着那个斥候点点头。
“这小子是当地人,熟悉河两岸地形,你和他一起去,最好不要惊动了老毛子,有情况马上带着他退回来,”
得知老毛子的船来了,王猛就不想再守在这里挨冻,不定啥时候山谷里的人才会出来,虽然带的干粮还充足,但如果在野外熬上两天,这四十来个人就不用打仗了。
“成,说话算数?”韩青高兴地问道。
“当然,”王猛把手枪系回腰里,大手一挥,“赶紧滚蛋,别耽搁了时间,”
韩青和阿哥斥候僧兵走了,王猛下令各小队轮流吃过干粮后,就开始收拢人手,准备向河边撤退了,有人拿着松树枝抹去地上的痕迹。
刘二柱他们还在山里没回来,也就是说还没遇到老毛子的队伍,王猛撤退得很是从容。
就算是韩青被船上的俄国人发现了,他也要拿下那艘船,那样不但有个避寒的好地方,也能断绝了山谷里俄国人的退路。
天色阴暗,再有不到半个小时,夜幕就要降临了,河道中央停泊的汽船上,已经挂出了煤油灯,几个身影在船甲板上晃动几下,消失在船舱里。
冬季河水流量减缓,水深变浅,这种小吨位的汽船不能靠岸,只能驻锚在最深处,随同拖挂的三艘大木船,也留在了汽船下方,石锚抛进了河里。
躲在河岸边的灌木后面,韩青和那个斥候,两人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根本就搞不清船上的人数,只能眼巴巴地忍受着寒风,苦等老毛子出来。
“嘘嘘,”身后的灌木丛中,传来几声低低的口哨,两道身影跃了过来,韩青和斥候顿时大喜过望,帮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