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一剑,生机尽藏。
这是隋易最后的一剑,也是隋家剑法最后的一剑,一剑决胜负,非赢既输!
隋易动了,身影离幻墨黑无形,只半次呼吸便越过距离,三尺黑锋以破开一切的犀利刺出,邱画天目光骤亮,玄黄之气瞬间浓郁了数倍,在他身前凝成一面护罩,便是长天歌中的不灭金汤术。
他终究是苍龙之体,在他眼神亮起的那一霎那,就知道隋易这一剑,蕴藏了多少分凌厉绝然的剑意,又一道圣法在他右手凝聚,向前轰去。
即便是山海上境施展的不灭金汤术,仍然抵不住这名震大陆的一剑,邱画天心中有着无比了然的觉悟,所以他仍然以攻为守,右手上的圣法早已酝酿多时,比啸狮诀更为强大。
云龙印!
场间之人除了卫沐,皆是一片哗然,包括听溪郡主和陆浣影在内,都对这道圣法无比熟悉,因为历史上很多位天歌殿的大人物,以无数场交战,早已为这道金黄色的印记,打下了万世的名声。
长天歌太玄篇的圣法,云龙印。
邱画天以山海境强行施展太玄境的圣法,这一招即便不能完全发挥,也足以境界压制,摧毁隋易御合境的攻势。
那位年迈的天歌殿大殿主,和更为年轻的永明殿大殿主,脸上各自有着泾渭分明的表情,但有一种同样的动作,他们决定出手中止这场战斗,因为他们几乎已经预见,下一刻隋易即将出现的惨状,甚至会陨落当场。
然而他们刚刚抬起的手掌,却停顿在了虚空,因为就在他们想要动手的时候,隋易却消失了。
一股极其冰冷的感觉,冲上邱画天的后脑,他的内心无由地生出十分危险的警兆,就在隋易消失的一瞬间,他伸出左手,一道圣法向身后打去。
黑剑从虚空中而来,它一直都在隋易的手中,以能够避开苍龙之眼的奇妙轨迹,突兀的就到了邱画天身后,凿钢无锋,剑形朴实无华,所以它看起来不是很锋利地戳破邱画天左手的圣法,而像洗剑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没入了池塘的水中。
没有之前圣法与剑法碰撞那般浩荡的声势,凿钢剑平且钝的剑尖,就那么普普通通地,刺穿了邱画天的手掌,金汤圣法轰然崩裂,玄黄色的玄气四溅而开,将隋易连人带剑轰飞。
邱画天右手云龙印扔在,脚下玄舞如风踏地三步,人就到了隋易前方,一掌印下。
隋易的身体还未落地,这一道掌印足以将他嵌入石板八尺深,但终究没能落在他胸口上,所以他继续往后飞了几米,便落在了地面。
两尺见方的金色薄璧,上有玄奥密纹无数,闪烁金芒在璧面流转不息,清鸣抗御着邱画天掌印上时隐时现的龙影。
“同门切磋,点到为止。”
出手的是天歌殿大殿主,如果隋易不是来自雁城,他是不愿意挡下邱画天那道掌印的,因为他深知,后者会因此心中有怨,而邱画天今天这场战斗所表现出的一切,都值得他更加在意这位首座弟子,正因为足够重视,他不能容许后者犯下足以毁灭自己的大错。
邱画天凝视了那道金璧圣法片刻,拂袖转身而去,一道传音送进隋易耳中:“你最好期待,下次还有人护着你。”
隋易被不灭金汤术迸裂的余波伤到,口中又鲜血洼洼,但他没有伸手抹掉,凿钢剑撑着身体坐起来,一脸轻松的笑意,对着邱画天愠怒的背影,没有传音而是直接开口,大声说道:“气愤吧?那么骂你你都不敢杀我。”
“我就喜欢你这种看我不顺眼,又弄不死我的样子。”
邱画天静默疾步,紫色樯袍大袖中的双手,拳头死死握紧,左手伤口中,有鲜血汩汩流出,他并没有以圣法止血,任由掌心的疼痛,刺激着自己,让自己牢记今日的羞辱。
……
“卫殿主。”褐袍的天歌殿大殿主在人群后方,缓缓开口说道:“玄演的结果一目了然,你认为如何?”
卫沐转身,透过重重人群说道:“此番玄演,在场之人有目共睹,是晓光殿输了,在下无可辩驳。”
“那你还要坚持你之前的看法,认为妖蛮宴是错误的吗?”天歌殿大殿主苍老的声音传来,他以为卫沐此时应该妥协了。
陆浣影将隋易扶了过来,卫沐转身看了一眼,银牙狠狠一咬,不过脸上并未显露怒意,对天歌殿大殿主说道:“晚辈认为,玄演之胜负与妖蛮宴该不该存在,并无关系。”沉吟片刻,问道:“还是说,殿主阁下认为,输赢代表着对错?”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输赢就是对错,这是血淋淋的事实,很多人都下意识的认可,但这与人族千万年传承的礼教相悖,所以不能明说。
天歌殿大殿主懂的道理应该很多,但那都是太过世俗的道理,站在道德的角度去看,丑陋又肮脏,所以他选择让圣门弟子,替他开口。
今日来参加初雪祭的,都是四殿弟子中较为杰出的中流砥柱,但顶尖力量,除了想见一眼白虎转世的邱画天,并没有任何一员前来,有的忙于修炼,但更多的应该是不屑。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吃人肉不对,但有更多的人在这么做,所以他们便认为,这样或许大概有可能是对的,不会有人站出来说然而未必不见得。
今天卫沐和隋易站出来了,所以这些圣门四殿弟子的态度,一直到现在都是义愤填膺的。
而且就在刚才,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邱画天,苍龙转世的首座弟子,却被一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给伤了。
“输了还敢这么嚣张?你们莫非以为,伤了邱师兄一剑,便有资格叫嚣了吗?”
“有本事继续打啊,刚才若不是大殿主出手相救,那个二世祖早就死在邱师兄掌下,你们现在居然还敢腆着脸,说这些厚颜无耻的话。”
隋易盯着那人,目光寒如隆冬封河的坚冰,说道:“我就是二世祖,你不服吗?狗娘养的!”
三人成虎,然而其中如果单有一个人被盯上,那么他一定是畏惧的,不然他不会只有抱团的时候,才敢说话。
那名弟子不敢与隋易的目光对视,连愤怒都没有,只有惧意,躲躲闪闪地钻进了人群后面。
但今天有数百名圣门弟子,人群不知某处,再次响起了声讨,最后有人要晓光殿的四人道歉,否则不许离开。
天歌殿的大殿主自群愤爆发之后,一直闭口不言,看着局势的发展,这时卫沐笑着拱起双手,瞬间圣门弟子便安静下来,以为这浑蛋终于在众人的威势下,不得不妥协了。
卫沐笑着说道:“如果坚持道理,要被群起而攻之的话,你们大可将我大卸八块,烹煮油炸进而食我之肉,反正你们也吃习惯了人肉,吐不吐骨头在下不清楚,但有一点,即便你们今天吃了我,也会尝到我血液中的抗拒,那便是我的态度。”
白虎之血,触之即死,更何况吃进肚子里,那血液不是毒药,只是能杀人而已。
“如果你们认为,人多就能逼着我妥协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们,错得太离谱,又或者你们以为多数人坚持的,便是道理的话,那么这种逻辑我实在不敢苟同。”
圣门弟子立即又要愤怒起来,卫沐笑着压下双手,说道:“但既然大家那么想看到我的歉意,我不做些什么实在有失礼数,那么我便用四句曾经看到的诗,来很明确地表达我个人的意思。”
陆浣影随身带着纸笔,一张六尺宽的方纸铺在地上,卫沐拿着那支娟秀小笔笑了一声,蘸墨疾书,字迹精致带锋,写完后说道:“这就是我的意思,各位请慢观,告辞。”
语毕,便伸手扶着隋易,一行四人缓缓离开天歌殿。
圣门众弟子齐身上前,观看地上卫沐留下的那首五言诗:
泥门湿沙壁,
斗梅晓寂寂。
硕花向房僻,
酒汇虾碧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