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轻舟。
一个修长优美,书生着装的人,负手站在舟首。轻舟浮游在水上,又如同一根细针滑过一片发丝,自如自在。舟身一裘红衫随风拂动,腰佩一把红剑,双目如贯汇天地之灵,美丽轮廓更是天下无双。他怀中伏着一个幼女,头发比之三个月前流落街头时长了许多,黑乌乌如缎带散在船板上。
“你醒了?”
杜丹闻到她转快的气息,便到。
他的面容仍是冷酷无情,只在看着云虞时眼中会出现一道若隐若现的光,就像是夜间的山谷密林当中投射下一道暗淡的月光。许是云虞即便听到灭族之闻也并不流露出悲伤的神色令他注目,即便她的遭遇已让人生怜她却并不兀自神伤。就如同流过尖石的水一样,仍是清澈如许。
“唔……我们要去哪?”云虞扶着他的衣衫,坐了起来。
“我欲带你去雀之阙,令浮生为你医治双目。”杜丹到:“治好后你可愿与我去塞外?”
舟首立着的娣儿听到此话也一震,她从未听到杜丹说出可愿这般有选择的话,她只知他的话便是死命,他似从未对任何一人这般温柔。
“我们为何要去塞外?”
“不救之城,我一夜屠杀魔族千人,又屠尽了城中隐蔽身份的涅族,魔族欲寻我复仇,我不愿你做我的累赘。况云族不应如你这般弱小。我带你往塞外冰原,你同我一起修行武道,我教你使剑,我自幼嗜杀,本是云族另类,你若不屑学我嗜杀之剑,我可另教你云寰剑典,并将我未被驱逐前的佩剑姬命赠与你。”
“姬命,是剑的名字?”云虞听之觉得奇异,原来剑也有名字,就像那并不是一把剑,而是一个身形腻美的女子。
“姬命会不会保护我?”云虞问到。又低下头到:“若是我可以自保,就不须他为我受那么多伤,流那么多血。”
“有了剑,你便会掌握所有主动。只要对手稍露破绽,你只需拔剑击杀。”杜丹到:“你惊异我的剑为何如此之快,我并非以形御之,我拔剑之前便已清楚敌手破绽,当我拔剑时我催发万柱真气从剑锋吐出,我的真气便从破绽处钻入他们经脉,最后从眉心钻出,他们便死去了。”
杜丹来自身体深处的血腥味,皆因杀人的不是剑,而是他的真气,他已达到以气御剑的可怕之境,而杀人的剑气最后回到他身体里,并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
杜丹说出他的剑道,这本就是武之禁忌,娣儿也是首次听闻这奥妙之处,即使是对至亲之人,也不应说出,如若他日云虞要杀杜丹,此便成为致命之门。
娣儿心中震惊,也忍不住从眉间流出一道担忧之色。
云虞却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仍是无忧无虑的神态,杜丹静静的看着她。
“我的姬命也会这般厉害吗?”云虞发问。
杜丹微微一笑,那张似只会冰冷如霜的脸竟出现一个惊世之美的笑。
而云虞似特别喜欢这把还未看见,也未摸过的剑。竟称“我的”,令杜丹莞尔。杜丹答道:“当然会,云寰剑典便是以气御剑天下最至高无上的剑道。你不像我这般剑中只有仇恨,只有杀戮。你的剑会比我更厉害。”
“哇奥,可你已厉害至令人闻风丧胆,还令人吓得发疯,我实在想不到更厉害是什么样子。”云虞说到。
“闻风丧胆又有何用?”杜丹说到:“最厉害的剑不是想杀谁就杀谁,而是能保护至为珍贵之物。”
“我的剑不能保护云族,亦不能阻止云族覆灭,而我也只是一个装满仇恨的躯壳。”杜丹低顺下双目,浅浅到。
保护至为珍贵之物?
云虞心中徘徊着这句话。但她却仍不知自己所视为珍贵之物究竟是什么,但这句话仍在她心中惹出道道波澜,慢慢才消去。她心中有时便浮现出那个比她高大许多,甚至比常人还高一个头,面色生倦双眼却如同灿烂星河一般看着她,对她说话的少年。“我叫廉忌。”他说。
不知他浑身的伤痛是否已经复原?
他又去了哪里?
舟至拱桥底,做书生装扮的娣儿便出现在桥上,她从行囊中掏出一张“意会风云”的招牌。虽看似在桥边算命卜卦,实则在收集来自各路的线报,她用真气灌注到一寸长的针上,把针插在形形色色的路人的耳后,在城中她早已安插了数十人,她只要一催动真气,这些人便纷至沓来的到了她身边,她便从这些人中收集她所需要的消息,她脸上不施任何粉饰,就如同轻云微风般冷然的表面,却对陌生人施以诡艳毒手,被加针之人在十日内目亮耳明,却在十日后恶疾缠身,多数早夭而亡。
至傍晚她再回到舟上,将采集的鲜美食物给云虞吃,一只用荷叶包好的叫花鸡,四五个多汁甜爽的水果。她把水果洗净摊放在云虞面前,又把叫花鸡用筷子撕碎,并一片片夹到她嘴边。
晚上她又来到舟首,以针行舟。
她以诡艳之法打探到追蹑而来的魔人,大多靠得最近的都是最低微的魔人,支援还未到便遭杜丹杀尽,至夜行舟,魔族已完全没了他们的消息。
又行了数日,来到一个奇石横生,飘渺怪岭的山群。
整个天地都似被层层浓郁芳香的仙气氤氲包围。
舟下水波荡漾,水温冰凌,舟上却是春暖洋溢,温润粘滞,教人来了似被这气柔缠住,不愿离去。
几日皆饮冷水,摘树果充饥,至山深处,又蓦然回转进入一个圆形的山洞,最终由曲折内壁攀至山腰处,山腰处有一天然的狭处,置有一堵朱红色的门。
娣儿上前叩门。
许久才听到从遥远处传来呵欠之声,又待了会儿,便听到有一个男子声音:“是娣儿吗?”
“父上。”娣儿到。
“娣儿,多年不见,你眉目越似你娘亲了。但又不若你娘亲那般诡艳邪柔。反而自甘淡泊,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甚好甚好。”声音满溢柔情。
“娣儿请父上医治一名幼女。”娣儿说罢双膝跪地,又低低俯下头做跪拜。
“浮生从不医不死之人,请回吧。”
“不医不死之人?”杜丹轻念,目光掠过一道杀意,又说到:“我等明日再来。”
杜丹抱着云虞,和娣儿下了山。
不医治不会致死的疾病。便是浮生对起死回生的自信和控制生死的嘲弄。
下山之后,杜丹先是去山外数里外的棺材铺取来一顶精致硕大的棺材,棺身是沉重梓木,整个棺材足有数百公斤,需十六位壮汉勉力方能抬动,而棺身五彩缤纷,底色漆有乌黑油亮的墨。杜丹却单手抬着棺在野下疾走,幸好夜下无人,否则定被这顶看似极快飞渡的重棺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到山底时,娣儿怀中的云虞已经睡去了。
杜丹把棺材轻轻放下,对娣儿到:“此是我最珍惜之人,我定要设法医好她的双目。待我一掌打向她,她便伤至一息将死,若浮生无能医好,你便把她身上的内劲全部吸收,到时她仍是双目失明,而你会暴毙而亡。”
娣儿点头到:“我愿赴死。”
杜丹说罢,就走到云虞身前,轻轻扶起她柔弱的身体,似很温柔却敛不住杀意膨胀,一瞬打下一掌,云虞似不及哼声,便歪颓着身体,软似无骨。杜丹又把她小心放入棺中,立即抬棺上山,回到昨日离开的那道门前。
此时已是晌午。
众云剥开,烈阳高照。
那顶棺材发着熠熠漆光,棺内之人已是没有呼吸,只有心还有微弱的触跳。
娣儿扣门到。
“父上。”
此时没有了呵欠,山间回荡着娣儿唤声,消去只余寂静。鸟兽似闻到他身上宣泄的杀气全跑没了影,光亮的山间如同鬼域一般。
突然门无人自开。
浮生终叹到:“你竟有此狠辣心肠,气劲亦强横如洪,我若不施医治,此山必然生灵涂炭。”
“抬她进来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