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然的爸爸和妈妈,既对他们家女儿行事欠妥表示有点难过,毕竟有了这个事,只有把她尽快嫁给眼前的男人,才能平息流言蜚语,也算保全女儿的名声;又对女儿找的这个男人处事大方得体、思考详细周全而感到欣慰,幸好她要嫁的男人各方面都很不错,她以后的幸福生活应该有保障;还因为快三十岁的女儿终于有人愿意娶了而十分激动。虽然她看起来只有二十二三岁,又生得清秀标致,私下里找他们说媒的人也不少,但是,从没见她对谁上过心,也从没带人到家里来,她又一直一个人离家那么远在外面工作生活,而年纪确确实实已经摆在那里,眼看着渐长,做父母的怎么能不着急。何况,她哥哥的孩子都上初中了,相比较之下,真是为她操心不已,生怕她越来越大越不容易生养孩子就越是嫁不出去。
而李默然的哥哥,则是一脸的欣慰和感动。他长得很像爸爸,性格也很像爸爸。有人曾说,从背影看他,还以为就是他爸爸。他高中毕业后,就去了浙江打工,那时他遇见了一个邻镇的老乡,也就是李默然现在的嫂子。女方觉得男方踏实、无不良嗜好,男方觉得女方活泼、节俭,相互觉得合适,处了几年,到了适婚年龄,便结了婚,第二年生了慧慧。有了孩子后,他们便不再出去打工,而是花了几万元的积蓄,在乡里街上买了三层小楼,在一楼开了个小超市,顺搭着卖卖菜,生活不算很富裕,但日子都还过得去。没了打工的漂泊,又可以陪着孩子成长,爸爸妈妈一有空,就帮衬着他们,一家人过得还算和乐融融。随着生活越来越安定,他也渐渐发福。以前的青葱少年,也有了凸凸的小肚子。笑起来,眼角泛着岁月的痕迹。他和李默然差5岁,两人却因不同的学习工作生活轨迹而让交集变得越来越少,小时候对她的呵护疼爱,也随之逐渐减少。特别是,他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后,绝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在了小家庭的建设上。他是家里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一家妻儿老小,都指望着他。他很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于是,说的越来越少,干得越来越多,一如爸爸的勇于承担。
他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和李默然亲密无间、嬉戏打闹,不会再带她去挖蚯蚓钓鱼摸虾。没有时间,也不再有那份心思。每逢过节或特别思念时,他和李默然会互相打电话问问好不好。过年时,李默然会给全家带礼物回来。虽然妻子经常有意无意会在他面前说,李默然还没结婚,爸妈给她存了这么久的嫁妆钱,不会比他们结婚时还多吧。但毕竟是血亲,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割舍。他只是沉默,并不接话。他把他许多的关心,都放在了心里与思念中,放在默默的承受中。即使妹妹李默然就在面前,相互的眼神充满着关爱和依赖,却并不轻易表露。而李默然也不会再像小时候,抱着他的胳膊脆声声地喊着哥哥长、哥哥短的,她把更多的宠爱注入到小侄女慧慧身上,从小到大,衣服鞋子、芭比娃娃、乐高、现代汉语词典……哥哥和嫂子想到没想到的,她都给慧慧置办过。连慧慧戴的眼镜,都是她发现慧慧看东西吃力,带她去医院检查后,配上的。为什么她不对别的小孩好,很简单,就是因为,慧慧是她哥哥的孩子。这是血亲才有的本能。
他当然了解妹妹李默然所有的付出,感动于心,担忧在眼。有时候,他想,如果她一直单身下去,只要她开心,他就会支持她。以后,由他和慧慧管她终老。但如果有那么一个人能常伴在她身边时时照顾着,这才是最好的。他也和爸爸妈妈一样,期望她有一个属于自己圆满的幸福家庭。他想,他确实是等到这一刻了。略显腼腆的笑容在微微发福的脸上绽放。
李默然的嫂子笑得有些夸张。按农村的老观念,女儿嫁出去,抛开陪嫁,娘家人,尤其是爸妈,是不会再额外给钱的。但即使李默然不要,架不住爸妈心疼自己女儿会给。现在李默然终于要嫁了,除去嫁妆,老两口以后攒下来的,就都是他们的了。她当然会笑得眉飞色舞。更何况,这未来妹夫看上去条件很好,不仅不会再找爸妈要钱,还能帮衬着家里。想到这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虽然她平时有些微词,但家里人从来不说什么,包括李默然听后,也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既不反驳也不表示厌恶。因为李默然明白,这世界上本就没有完人。嫂子虽然有点抠门,平时说话杂碎了点,有点小心思,但她确实很用心地在经营小家庭,吃得了苦,对爸爸妈妈也都还算孝顺,该添置的、该说的倒也不含糊。一家人,就讲个“和”字。都必须抓大放小,相互才能和谐相处。家和了,彼此没嫌隙,都心心念念地为这个家,为家里的人,才能万事兴旺。
这群人里笑得最纯粹的就是慧慧了。最疼爱她、她也最喜欢的姑姑要结婚了,促成这件事她也有份参与哦。而且,姑父还长得很帅呢。以后姑姑和姑父生的孩子,肯定漂亮极了。想想,就好开心。
李默然一看见她,便会感慨,现在的小孩都早熟得很。自己的小学毕业照里,所有孩子像是在地上刚滚过一样,灰头土脸的,又带着羞涩和稚嫩,有的同学甚至还挂着鼻涕呢。可瞧慧慧,才12岁,个头就已窜到她妈妈的脖子。长得白白净净,穿的,吃的,和城里孩子没什么两样。曾有同事说,李默然一点也不像农村人。李默然反问,农村人应该什么样儿啊。好在都是说笑,笑过也就过了。平时,慧慧还报了兴趣班学画画。一回家来,便拿她爸爸的手机玩微信、玩游戏。从她爸爸辈,就已经不再种地,顶多帮帮忙。而到慧慧这一辈,则完全脱离了土地,对怎么种地一无所知。直叫李默然感慨,社会变迁的脚步实在太快。
她有时也会想,以后,农村会不会消失,会不会不再有农村和城市的区别称呼。她毕竟不是什么国家领导人,不懂高瞻远瞩,她不过是被时代洪流卷入的众人中的一员。实在想不通的,就统统交给时间去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