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后脚走出医院大门。这么一折腾,已晚上十点过。
“送你回家吧。”徐飞骆提出。
“啊?不用不用,还是我送你回家吧。”李默然赧然,“你刚打完点滴,身体还比较虚弱。再说,是我害你进的医院,必须负责将你安全护送到家,这样才能安心。”
“那好吧。”
呃……都不会客套一下的吗?汗!
坐上的士,徐飞骆嘱咐司机:“棕海壹号公馆,谢谢。”
这个城市的夜晚一直灯火通明,但这个时段,人们都已将自己安排妥贴,或在家,或加夜班,或在外消遣,所以路上车辆行人还是少了很多。的士在暗夜飞驰,越开行人越少,绿植越多。车窗外昏黄的光映射到徐飞骆的脸上忽明忽暗,勾勒出他俊朗、流畅、似雕塑般立体的脸庞。他仰头靠着椅垫,微眯双眸,一动不动,一声不响。是真的累了。李默然也沉默不语,心里却嘀咕着:把他护送到家,就算扯平了,以后再无瓜葛。本来嘛,最初的最初,就不关自己的事,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演变到现在,居然自己要对他负责,还心怀那么一丢丢愧疚之感。孤身一人在这个城市努力工作和生存,不希望也惹不起不必要的麻烦。
车停在了一个幽静的小区门口。
“徐医生,醒醒,是不是到家了?”李默然轻唤道。
没反应。
“喂,醒醒!”李默然拍拍他的肩。
终于睁开了眼睛。不似初见时的清亮,有点黯淡,以及,些微血丝。
李默然心有不忍。和,丝丝心疼?
他定定神,望望李默然又望望窗外,到了。拉开门下了车。李默然随手正准备关上,突然,车门被钳住,她一脸愕然地看着他。
“送我到家。”很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我已经送你到小区门口了啊!”她无奈道。
“这是公寓门口,不是家。”他超级坦然地解释。
……
语凝。
徐飞骆转向前窗付了车费。李默然飞快扫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地儿可不好打车啊。她很想跟司机说:她去去就来,让他先在这儿等会儿。可人家跑出租车的,那时间就是金钱,凭什么搁这儿耗时间等自个儿啊。她只能硬着头皮下了车。心里一番风起云涌:呆会儿自己怎么回家?孤男寡女的,这人不会身怀叵测吧?但他是大型公立医院的医生啊,料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声誉和前途开玩笑,肯定不敢图谋不轨。给自己打了一支强心针后,脚步不再粘粘连连,一时轻快了很多。
跟随他走进去。门口保安亭里两位值勤的保安纷纷向他打招呼:“徐医生,下班啦,今天有点晚啊。”顺便带着探究的眼神向李默然行注目礼。两位保安身高都在一米八左右,非常年轻不说,还比较帅气。该小区出产帅哥么?这么好的福利,住在这里的女人该有多幸福啊!行至两米宽的曲径,凉爽宜人,一路静谧,枝叶繁茂,淡香袅袅。深吸一口,清新的气息使疲惫的身体放松下来。生活在大城市,已经很久不能闻到植物本身最纯粹的气味了。恍惚间,有回到家乡的错觉。
到一栋公寓门口,输密码进入楼里,再按电梯输入密码,经眼睛扫描虹膜识别,随着叮地一声响,电梯门刷地打开。李默然目瞪口呆:整个一好莱坞大片的节奏啊!他的脑袋这么清醒,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等到电梯门再次打开,她直接宕机:一层就一户,电梯门一打开就是玄关呐!这样的安保系统恐怕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待会儿怎么下去啊?早知道就不上来了,真是追悔莫及。
徐飞骆拎出一双男士棉拖鞋递给李默然,自己也找了双家居鞋换好。推开双扇黑色雕花大门。“进来吧。”
黑线——
“我还是不进去了吧。现在你已经平安到家。”意思是,任务完成了,她可以撤了。
“还要观察一晚。”
……
“那你干嘛不住院呢?!”满脸愕然。
“不喜欢住医院。”一脸无辜。
“你意思是要我在你家里照顾你??”咬牙切齿。
“嗯。就观察一晚。”略微含羞?
她真想手刃了这厮。
瘟神啊瘟神!好好的周五晚追剧黄金档啊,还有周六早上美美的懒觉,就这么毁了!更何况,要在一个仅见过两次面的陌生男人家里呆一晚,这让向来自立自律的她情何以堪?最关键的是,虽说本人相貌普通、身材一般,但从生理构造来说,还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啊!万一他狼子野心、居心不良,岂不完蛋?想到这儿,李默然打个寒颤,不由得抱起双臂,防备地看着他。
他瞥了眼李默然,径自转身离开,一瞬唇角微翘。竟然就这样将李默然独自一人留在大厅。是的,客厅之大,可以称之为大厅。简洁而明净,但,这人是有多迷恋白色?天天穿着白色的制服上班也就罢了,连回到家,也是清一色的白。白的光滑墙壁,白的皮式沙发,白的纱质窗帘,连自己脚上的拖鞋都是白色。真够诡异的。
咔嗒一声,李默然循声望去。徐飞骆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袍出来,手里正拿着条白色的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沐浴后的他,散发着扑面而来的温润清爽气息,晶眸闪亮。看着越靠越近的他,李默然的心咚咚地直敲鼓,还很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
鄙视自己。
“去洗吧。东西已经备好,放浴室了。”一脸泰然自若。
“不用不用,随便凑合一晚就行了。”叫我在你这儿洗澡?什么鬼?咱俩还不熟,好吗?
“洗了舒服,”他不忘补充一句,“还干净。”
原来是怕她弄脏他的地方。切,洗就洗,谁怕谁?这人哪像是还需要观察一晚的病人,分明就是个身体、心理都正常不过的磨人精!
走进去就看到,一张超大型的白色大床,昭示这根本就是人家主人的卧室。李默然四下探探头,才发现最里面还有一个门,推开便是浴室。李默然并不喜欢在除了自己家以外的地方洗浴和睡觉,包括上洗手间。她也弄不懂自己究竟是洁癖还是不习惯。但,这里确实非常整洁干净,地板毫无杂质,漱洗台面一尘不染,镜子明亮反光,瓶瓶罐罐摆放有序,弄得她倒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弄脏了招人反感。简单快速地清洗一下,就穿好原来的衣服,裹上浴袍出去了。
刚迈出浴室门口,李默然一抬头,倒吸口凉气。那人已经躺床上了,一动不动。走近仔细一瞧,呼吸均匀,一脸恬淡纯良,敢情都睡着了。那我怎么办啊?睡哪儿呢?这主人当的,都不安排一下就自顾自睡了。不过,这一晚折腾地他够呛,得,大人不计小人过,咱发挥小草精神,在哪儿都能扎根生存,自己找个地方将就一下吧。她不忘使命地选择了厅里的沙发,一来离房间近,开着房门有动静马上就能听到,可以照顾他;二来够大,凑合一晚足够了。这沙发还真舒服呀!人就是这么奇怪,对不好的东西感受千差万别,但对好的东西都拥有绝对一致的欣赏眼光。纵使李默然不懂名牌,但这沙发的材质、触感、舒适度绝非一般沙发可以媲美。李默然今天确实累了,心惊肉跳地度过一晚,不累才怪。看看手机,已经十二点。她粘在沙发上便不再动弹,很快进入梦乡,睡得深沉。当然是深沉,以至于被叫醒时对于自己为什么会睡在床上一事一无所知,而且还是主人的大床。她迷蒙着双眼盯着徐飞骆英俊的脸庞5秒,然后倏地坐直,披散着被鞭炮炸过似的长发。
“我怎么在床上?”她瞪着他。
“昨晚你照顾我。”他神气清明。
照顾他照顾到床上,这么狗血的情节只存在别人的小说里,绝对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骗鬼咧。
“我明明睡沙发上的啊。”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前半夜睡沙发,后半夜睡床。”他眼角噙笑。
“你怎么知道?不对,应该这么问:我是怎么到床上的?”本小姐可没有梦游的习惯,也不是傻白甜能轻易被糊弄。
“我抱的。”他的嘴角抽动几下。
听到这句,李默然的小宇宙张于爆发了。伸手一把紧紧揪住徐飞骆的衣领,唾沫尤如利剑飞射:“你神经病啊!谁让你抱我的?!!”
“担心你从沙发上掉下来,就抱你上床睡,仅此而已。”说完,双手一摊,耸耸肩,坦荡荡的神情。
那正气凛然的样子,反倒不像做过亏心事,而是仿佛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
李默然不相信地迅速检查身上的衣物,如睡前一样,穿戴完好。这还差不多。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对劲,“我睡床上,你睡在哪儿啊?”她挑着眉头审讯道。
“客房。”对答自如。
“下次不许再碰我,听到没?”白他一眼。呸!呸!呸!什么下次?不会再有下次!懊恼加沮丧,李默然使劲儿刨了几把鸡窝头。
“嗯。”徐飞骆跟没事儿一样,说,“起来吃早餐吧。”
“你还会做早餐?”颇为怀疑。
“尝尝看。”
吃,这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拾掇拾掇,她爬起来走向外面的餐厅。两大杯牛奶,两盘煎溏心荷包蛋,几片培根,几颗圣女果。呵,典型的西式早餐啊。见倒是见过,但从来没吃过。谁让她长了一个中国胃,对吃西餐,敬谢不敏。两人面对面坐下,李默然举着刀和叉盯着盘,蛋黄黏黏搭搭稀稀乎乎,培根就像没熟的腊肉,心里直哆嗦。想大声疾呼:“我要吃中餐!”但最终只憋出一句:“有筷子吗?”他差点破功,竭力压制着在心头滚滚而来的笑意,给她找筷子,但还是忍不住嘴角抽动。李默然终于在筷子的帮助下,本着不拂主人一片心意的宗旨,以及不随意浪费食物的原则,极力保持面色平静,非常勉强地吃完了。
“我帮你洗盘吧。”她客气道,当然也有点吃人嘴短的味道。
“好。”他不客气道。
还真是不客气。并不是第一次见识他的不客气,所以已经无所谓了。
她端上杯盘往厨房径直走去。这厨房是开放式的,一个高台将厨与厅隔开,台面上整齐摆放着倒挂的晶莹透亮的高脚杯,以及一台咖啡机。简单,却彰显主人的生活品质。若几人坐在台前,边喝红酒或咖啡边聊聊天、做饭,何等惬意!
这样的房子,这样的品味,那一定是要用钱来买单的。
医生都这么有钱?他不会是像新闻报道里那些昧着良心专门对患者坑蒙骗的医生吧。可他看起来一副正正经经、浩然正气、纯良无辜的模样,冒似不像啊。想太多。珍爱生命,远离医生,才是王道!洗完摆放齐整,李默然抽出几张纸巾擦擦手,然后拎上包,准备告辞。他一夜无恙,总算是与他扯平了,现在、赶紧、立马,撤!
“你已经没事了,嗯……那,那我走了。”她居然结巴!真真鄙视自己!
“走吧。”徐飞骆已经换好衣服,也准备出门。
“你不用送,我可以自己走。”她连忙推辞。
“上午有一台手术。”意思是,本来就没想送你,只是顺便一起出门。
顿时两片红霞飞上脸颊,原来自做多情了,真不好意思。徐飞骆瞄了眼飞身闪出门的人,咧开了嘴,贝齿亮出几道白光。
跟不在同一世界的人,说没见识也好,说小家子气也好,说矫情也好,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真的很憋屈。一走出小区大门,李默然顿觉呼吸顺畅、头脑清明,居然有了重获自由的兴奋感!她迅速招手,拦截到一辆的士,敏捷地扑了进去,还不忘打招呼:“徐医生,Byebye!”徐飞骆注视着她绝尘而去,星眸有力地眨了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