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有点痛……”李默然蹙着眉闷哼道，平躺在床上，紧张地绷着脸，双眼瞪着白色的天花板毫无焦点的乱转，脑袋一片空白。
“这里呢？”一只手，白皙、干净、修长，关节匀称，指甲修剪光滑，四指并拢，灵活地换了个方向在附近点继续按压，手指的温暖在李默然的肌肤上滑过，但——
“嗯——还是有点痛……”
“这儿痛不痛？”
“……还好……”
“这里呢？”
“不痛。”
“起来吧。”
李默然默默地下床，拉下衣摆，坐好，冷静些许，看着手的主人——黑亮浓密的短发自然垂在额前，似根根分明，却又无比顺滑。两道俊毅的眉峰、墨色浓淡相宜。眼眸清亮明净，恰似风和日丽下一汪荡漾的波光粼粼的湖水，李默然竟被牢牢吸住，挪不开视线。现实中居然真的有这么“美丽的”眼睛……嗯，她不是外貌协会成员，纵使颜似潘安、貌如吴亦凡，欣赏归欣赏，却不会怦然心动，所以她自认为是个非常非常别扭的人。但此刻，李默然有点不好意思却必须承认，此时自己走神了。所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便是如此吧。
“医生，究竟是什么问题呢？除了有时会有点痛，也没有其他不舒服。”埋头正在病历上疾书的男人终于抬起头。尴尬得到稍许缓解。
“肠胃功能弱。先给你开些药，吃十天，不贵，可以走医保。平日里保持心情愉悦，少忧思、忌焦躁，多运动。”他直视着李默然答。
“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呢？”医生眼睛微眯，泛着星光。
“不用做个胃镜、肠镜之类的？”……其实李默然心怀忐忑地想说：现在的医院，只要进去，不折腾你上窜下跳、出个千儿八百的，不会放人吧。但想到胃镜、肠镜之类的检查，还是有些恐惧。嚅嗫几下，话终究没出口。
……
“好吧。”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吃一疗程的药后，还有什么不舒服，可以找我。”他随手拈来一张便签纸，笔一挥，递给李默然。
“呃……谢谢您医生……”李默然默默接过便签纸，小心脏却凌乱了，小眼神无尽闪烁。这一定是幻象……幻象……在1秒的时间里，大脑如同飞速运作的计算机，在二十九年的人类生涯里搜索，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从没遇过哪位医生会主动将联系方式给患者。无论男女，并且还是手机号码。试想，一位医生每天得看多少患者，如果每一位患者都给医生打电话，简直是对医生正常生活和工作的骚扰加折磨。虽然目测此医生年芳二十七八、身高一米七八、帅气有余，就算没有女朋友或老婆，想必也已阅人无数。李默然自诩不丑，但绝不算漂亮，顶多称为清秀。基本已排除看上自己的可能性。再说，即便有意思吧，那也得是留她的手机号码才对呀，将他的手机号给她，算怎么回事呢？纠结不已，不甚奇怪，却也无从拒绝。给她，那就留着吧，权当社会在发展、人类在进步、医疗制度的不断完善又上了一个新台阶，而她确实遇上了一位特别好心的医生，又或者说不定哪一天用得上。带着疑惑离开时，瞥了一眼办公室门口墙上挂着：主任医师，徐飞骆。
这段插曲，李默然在周一午餐时讲给公司同事兼好友蔡诗诗听，被她调侃嬉闹一番。笑一笑，生活的脚步继续。
转眼，已入盛夏。
在这个地处亚热带的南方一线海滨城市，常年温差不大，舒适宜人。但这几天气温却呈持续走高，看新闻说已突破50年历史高温记录。连路边栽种的景观椰子树，往年只结出小小粒椰子，估计只能作观赏、里面是一滴椰子汁都没有的；今年结的果实却特别大，想必汁水丰满。而从来怕冷不怕热的李默然，早上从地铁里钻出来走在上班路上，也微微胸闷气短小喘。“嘭——”一声闷响，倏然发生的情况，让李默然来不及做反应，差点被脚下不明物体绊倒！一个侧身跳，回神，惊觉，有人晕倒了！看过不少电视剧，几乎都有相似的剧情——有人生病、受伤、住院。但真当前一刻活生生的女人毫无预兆地下一秒就晕倒在自己脚下，顿时惊慌地手足无措、傻在当场。李默然不是活雷锋，但也不会见死不救。蹲在女人身边，眼见着人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想去将人扶起来，又担心挪动会使情况恶化。只得在旁边大声呼叫“喂！喂！你醒醒！”然而没什么效果，人无半点反应。怎么办？怎么办？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家七嘴八舌“快打120急救！”“这会儿是上班高峰，正堵的厉害，急救车什么时候能到啊！”“这样昏迷下去，肯定会出危险的！”“有没有人会急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干着急却又爱莫能助。李默然急得汗水浸湿了头发贴在额前，也顾不得捋一下。此刻只一心调动全身力量拼命想“医生！医生！急救！急救!”要么怎么说，这人的潜能是无限的。diang!瞬间有个模糊却又清晰的念头闪现——那个医生……手机号！李默然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竭力平顺呼吸，翻出号码，手一滑，差点按错，好歹勉强稳住，试着拨过去，“嘟——嘟——喂，您…”“有人晕倒了，救护车还没到，怎么办怎么办!”不待对方说完，李默然失控地冲着手机喊。
“你在晕倒的人耳边大声喊，有没有反应？”
“没有！”
“试一下，有没有呼吸？”
“有，又好像没有，哎，我也不知道！”
“马上进行心肺复苏。”
“不会啊！”
“保持冷静！手机开免提，听我说，你来做。相信自己！”
……
在手机里的声音成稳有力地指导下，，李默然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早前代表公司参加园区安全培训时所学习的急救知识的画面，并且逐渐清晰起来。虽然，硬着头皮，僵直、笨拙，但总算一步步从容不迫地，
跪在地上……
将人放平……
胸部按压……
将人头仰头抬颏……
人工呼吸……
紧张的汗水滴滴落下。从来不知道，救人这么累，却只能坚持。
周遭万物皆已不存在，忘乎时间，一遍遍重复动作。突然，女人动弹了一下。李默然连忙停下。“动啦！动啦！”“快醒醒！”在呼喊声中，女人逐渐意识回笼，胸口起伏增大，呼吸加深，眼睛慢慢睁开了道缝隙。这时，救护车的鸣笛声已在耳边响起。李默然重重地舒了口气，精神高度紧张下，突然一松懈，人便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没有力气动弹。很快从车上跳下几名急救人员，一番检查后问道：“刚刚急救过吗？”“她给做过人工呼吸。”有人指着李默然回答。
“幸好心肺复苏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边说边将人抬上救护车。关门疾驰而去。
终于没事了。深吸几口气，李默然抓着地上的手机，慢慢挣扎地站起来。回过神，这才觉察衣服紧贴后背，已****。现在想来都后怕，李默然祈祷以后再不要遇到这种事。突然意识到，其实最应感谢的是电话那头的人，连忙说道：“徐医生，谢谢你——”顿了顿，没有任何回音，凑近一点竖耳听，一片沉寂，对方早已挂断。李默然怔怔，有点怅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