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寒风呼啸,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不久便下起了鹅毛大雪,很快将大地染成银白色。
官道上,一队二十余人的商队正迎着风雪缓缓前行,商队之中尽是成年汉子,年龄在二十七八到五十岁不等。领队之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汉,那大汉骑了一匹枣红马,戴着一顶裘皮帽儿,身上穿了一件棕色熊皮大衣,看上去颇为魁梧。
大汉左侧身旁跟着一骑白马,那白马比他略后半个马头,马上坐着的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那少年也戴了一顶裘皮帽儿,身穿一件白色裘皮大衣。寒风中,那少年清秀的脸庞已被冻的通红,但他仍是在马上坐的笔直,他右手抓缰绳,左手按住左腰处悬挂的宝剑剑柄,神情专注前方。
领头的大汉侧头对那少年笑道:“钰之,还扛得住么?”
那少年笑道:“二叔,你休要小瞧我,这点风雪又算得了什么。”
那大汉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随从,见大伙儿都缩手缩脚,显是因天气太冷,冻的有些僵直了,便高声喊道:“众位兄弟,前面不远便有一处村里,咱们尽快赶过去,在那里避一避风雪,等雪停了咱们再出发。”
众人顿时精神一震,高声道:“是!”脚步立马加快了不少。
那少年请缨道:“二叔,我先去前面探一探路,看看能否给众位兄弟提前安排热酒饮用。”
那大汉点头道:“去吧。”
那少年身子微微前倾,双腿轻轻一夹马腹,胯下白马如流星一般飞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少年一路急行,跑了大约七八里路,见得前面林间一阵犬吠,几间房舍点点炊烟,顿时心中一喜,催促马匹更快一步。待至官道绕过树林,见得前方路边旗杆上挂了一个大大的酒字布帆,在往前几步,便是一处酒寮,酒寮旁令有一处茅棚,棚内尚有五匹马儿。
少年放慢马速,来到酒寮前,停了下来。见那酒寮大门紧闭,屋顶却甚是喧哗。只听一人高声说道:“这场雪下的这样急骤,多半是那龙王爷一泡尿憋了七八天,到这时终于忍不住尿了出来。”
又一人道:“不对不对,那龙王爷要是撒尿,肯定是下雨,又怎么会下雪呢。依我看,多半是龙王爷憋的屎。”
又一人道:“老五,你的意思是龙王那老家伙是想来个屎淹人间么?”
先前那人道:“多半是如此了。他吗的,不然怎会将我们困在这里。”
另有一人叫道:“放屁放屁!龙王拉屎,臭也臭死了,雪又不臭,怎么会是龙王拉的屎,肯定是尿才对。”
那老五又道:“尿又很香么?你屙尿的时候还不是臭气熏天,那龙王爷是神仙,他老人家拉的屎,也是仙屎,多半也不臭。”
前面说话那人又道:“你又没闻过仙屎,你怎么就知道不臭,要我说臭气熏天才对。”
那老五道:“老三,你是要跟我抬杠么?我没闻过仙屎,你也没闻过仙屎。你说它臭气熏天,我偏要说它不臭。咱们这就杠上了。哼哼!”
“臭气熏天!”“不臭!”“臭气熏天!”“不臭!”
那少年听得屋内争吵声,暗道:“这两人倒是有趣的紧。”笑了一笑,当即下马,将马赶入茅棚里拴好,再去敲门,同时喊道:“店家,开门!”
屋内的争吵声顿时安静下来,又听得一人道:“来了,来了!客官请稍等。”不一会儿,门被微微打开一道缝隙,顿时寒风大作,哐当一声,门后那人一个站立不稳,向后倒去,口中惊呼道:“哎哟,我滴娘嘞!”那店门已被寒风吹得大开。
那少年箭步上前,在那店家脑袋离地面寸许之际,一把将他拉住,再顺势一带,已将那店家拉起身来。
店家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子,颇为瘦弱。他起身之后,一副惊魂未定模样,拍了拍胸脯,说道:“哎呀!好险好险。多谢你,少年郎。”
忽又听得有人叫道:“夭寿拉!还不将门关上,你想冻死大爷么?”
那店家急忙赔礼道:“抱歉!抱歉!这就关上。”急忙又用力将门推上,用门闩闩好。
那少年寻着声音望去,见得屋内尚有五名汉子,那五人围在一处火堆,正在饮酒。那少年打量着那五人,见他们五人皆长的怪模怪样,倒是愣了一下。
先前说话的那人四十来岁,一身灰白长袍,右边袖子长,左边袖子短,他正对着门口而坐,伸手拿酒杯之际,很明显能看出他左手比右手短了三四寸。他见那少年打量着他,神情颇为不悦说道:“小子,你开门干什么那么用力,害得我吹了一阵寒风。”
他右边那脸上有块红色胎记之人道:“老三!我明明看见那门是店家拔了门闩,又被风吹开的,你怎么说是他打开的呢?”
那长短手汉子道:“他要不来敲门,店家又怎么会拔门闩,店家不拔门闩,那门又怎么会被风吹开。”
红脸胎记那人右那汉子说道:“那也说的是,这小子要不来敲门,那门总不能自己打开,三哥说他开门,也不算污蔑他。”那人他脸上凹坑不平,看起来甚是可怖。
又听得一人说道:“不对不对!三哥说他开门,那定是要他亲自动手开门才算,否则便不算是他开门。”
少年听得那人的声音正是此前说话的老五,见他们几人又抬杠起来,倒也不愿多生事端,微微拱手道:“实在对不住了。”便不再理会他们,又对那店家道:“店家,劳烦你准备四十斤好酒,再生五堆炭火。”
那店家吃惊道:“四十斤酒?少年郎,你一个人喝得了那么多吗?”他见那少年衣着华丽,倒也不当心他付不起钱,只以为那少年口误,说错了斤数。
那少年道:“你只管准备就是,我后面尚有不少朋友赶来。”
那店家点头称是,进了后门,不一会儿,见他抱了不少木炭出来,在地上生起火来。等生满五堆炭火,又问那少年道:“少年郎,那酒是马上给你拿来,还是稍后再上?”
那少年道:“先全部拿上来,煨在火边吧。”
店家又向内屋喊道:“铁牛,快抱八坛酒出来。”
听得内屋传来一人回话道:“阿爹!这就来了。”又听女子道:“大哥!我帮你吧。”不一会儿,见得一男一女,各自抱了两坛酒出来,那男子颇为魁梧,脸色黝黑的,长得颇为普通,大约二十七八岁模样。那女子约有十五六岁,肤色略为偏黑,但五官甚是清秀可人,她乌黑的秀发用一条红绳系在头顶,穿了一身灰色的裋褐,看上去十分精练。
店家指挥他们两人将酒坛各自煨在火边,又转身进了内屋,不一会儿,又各自抱了两坛出来。
这时,听得一旁那长短手汉子问道:“店家,这位俊俏的小娘子当真是你女儿么?”
那店家拱手笑道:“正是小女,倒叫几位客官见笑了。”
那脸上坑洼的汉子却摇头道:“我看着却不大像,这小娘子多半不是你的女儿。”
店家脸色微变,但见那七人怪模怪样,多半不好惹,也不敢发作,只是闷着不再理他们。
店家的儿子铁牛,冷哼一声,待要上前理论,被店家一把拉住。
又听得那老五道:“四哥,这小娘子不是店家的女儿难道还是你女儿不成,你连妻子也没有,怎么会有女儿。”
那长短手汉子也摇头道:“我看着也不像,店家她多半不是你女儿,你长得那么丑,哪里生的出这么俊的女儿来。”
那店家气得满脸通红,但总算忍住没有发作。开门做生意讲究的便是和气生财,他开了大半辈子的酒寮,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客人,对于这五人这样的自也见过不少,虽是有气,但终究还是没有砸自己饭碗的念头。只想道:“只怕天下再也找不出来比你们更丑的人了,却偏要嘲笑别人丑,这倒也少见。”
这时,那一直未曾开口的癞子头大汉说道:“那也未必,岂不闻歹竹出好笋呢,店家虽是丑了些,也许他妻子漂亮也未可知。”那少年听得此人正是先前说龙王爷撒尿那人。
那店家的女儿,哪里受得了他们如此诽谤,又羞又愤,放下酒坛便跑进内屋了。店家的儿子喝道:“你们……你们再乱说,我可要将你们丢出去了。哼!”
那老五道:“四哥,叫你乱说,这可把人家惹生气了,赶你出去吹冷风。”
那坑洼脸汉子起身,撸了撸衣袖,对店家的儿子说道:“黑小子,你想丢我出去?你不认得我是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