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两个月过去了,皇上看似没有为难贺家,但是却不怎么单独召见贺庄驰,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回临城。总之这两个月非常难熬。贺温庭的婚期已近,贺家夫人们张罗着嫁衣嫁妆的添置。这日嫁衣终于做好了,这是一件绣长尾山鸡、浅红色袖子的嫁衣。
“湄儿,快来试试,给嫂子看看。”贺西平的夫人说。
“做工这么精致,小姐快穿上看看。”瑟儿说,
“能不精致嘛,这可是四个绣娘绣了一个月呢。湄儿,穿上看看。”
“我才不穿,现在穿了就没有新鲜感了。等结婚那日再穿。”
“女孩子家也不臊,什么结不结婚的。”
“你只穿了给姑爷看,不给我们看,小姐真偏心。”
“瑟儿,你这小蹄子再贫嘴,我让二哥打你板子。”
“我最怕二老爷的板子,小姐当真坏。”
“夫人,赶紧出去看看吧,怕是要不好了。”深至慌慌张张的进来说。
“什么事这么毛毛躁躁的,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了,小姐的绣房也是你闯的。”
“大老爷让我来的,说宫里来人了,看起来不大好。”
贺夫人一下子把嫁衣掉在了地上,慌慌张张的出去,还被门槛绊了一下,也不感觉疼。
“瑟儿,我们也去看看。”
“贺家接旨,定远侯贺庄驰在西陲拥兵自重,结党营私,与平成府尹吴沈助试图谋逆,且作风不知检点,生活奢靡,大肆兴建土木,买卖人口,朕感念其昔日护驾之功,特削其官职,赐毒酒一杯,贺家所有人无论老幼发配西陲为奴。钦此。贺庄驰,接旨吧。”
“臣谢主隆恩。我有几句话想交代家人,不知公公可否暂缓我饮酒。”
“快些就是了。”
这时候,所有人都呆了,女眷们都哭出了声。
“二弟,三弟,都是大哥连累你们了。”
“大哥不要说这样的话了。”贺丛平说。
“我怎会不知道说这样的话没用,可是现在不说也就没机会说了。夫人,小儿就都拜托照顾了。”
“那是自然,以后的路纵使不好走,有我吃的,就有她们吃的。你放心就是。”
“我最放心不下湄儿,哎。。。生的太白净了些,多遮掩着。二弟也要好生照顾小妹。”
贺温庭还跪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大哥,一时还没有感觉天翻地覆了,竟也不自觉的流下泪来,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大哥放心,大哥放心,若我还有一口气,家里我都会照应的。大哥放心。”贺丛平说。
贺季平摊在了地上,三魂失了六魄,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如儿,此生是我对不住你,你。。。”贺庄驰对着夫人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老爷不要这样说,老爷,老爷。。。”
贺庄驰转向毒酒,拿起来一饮而尽,就像无数次在军中为士卒们壮行的酒一样,不觉得他是要死了,倒感觉他释然了,喝了这酒就将在战场山被敌军的长矛刺穿。
“老爷,,,”贺夫人大喊一声跑过去接住要倒下的贺庄驰,力量不济,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她把他搂在臂弯里,泪水顺着脸颊稀释了他唇角的血流。
他最后抬起手想要摸一下夫人的脸,无奈垂死挣扎在半空,夫人抓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带着他抚摸,
“西平,你不要怕,记得十六岁嫁给你的那晚,你那样温柔的对我笑,贺侯家的大公子就那样温柔的对我笑。十几年了,我总是看不到你,我们真正做了几日的夫妻呢,可是每个夜晚,我这心里都在想,西平就要回来了,总会回来的,总会的。不知不觉间,你就刻在了我的心里,越来越深,见不到你,我也能感受到你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她垂着自己的心。
“你不要怕,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都过来了,可是那样的夜有多么冰冷,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你的笑能温暖我多久。我知道你的夜也是冰冷的,以后不会了,西平,我会陪你的,你不要怕,”说着就撞到了门前的石头上,血模糊了额头。
“大嫂。。。”“夫人。。。”大家都不禁喊出来。
“大嫂,你又何必呢。。。”贺丛平说。
“不行,我要回娘家,珠儿,我们赶紧走。”贺季平的夫人拉着小丫头慌慌张张的站起来要走,被侍卫拦下了。
贺季平突然间醒了,“胡闹什么,赶紧回屋去收拾收拾。”
过了很久,宫里的小太监又回来传旨,说皇上听闻贺夫人死的忠烈,特准贺家办完贺庄驰夫妇的葬礼再离京,仍居住在贺府,一个月为期。
“湄儿,赶紧起来吧,家里的变故太多,你要听说,不要再给你二哥添麻烦了。听话,好好回屋歇着,什么也不要想。瑟儿,你也和湄儿一起回去吧,都是我们对不住你们。”贺丛平的夫人说。
“二嫂,我没事,我得给大哥守灵,对,我们都得给大哥守灵。二哥,你给大哥买副好的棺材吧。以后大哥大嫂住的也会舒服些。”说着又哽咽了。过了一会,她发现自己在西苑屋子里了,也不知怎么就回来了,完全不记得了。那大哥是不是也在自己的屋子里了。一切都没有变过。
贺庄驰的葬礼办的极其简单,没有人敢过来悼唁。只是家里人跪着守了一晚上的灵,第二日,让家里的小斯抬着出去埋了。棺材也只是普通的棺材,毕竟没有了官位和权势,不宜买好的棺木,钱也得省着点花,以后的路暗沉暗沉的,看不了很远。
“小姐,你吃点东西吧,你都两天没有吃东西了。”瑟儿说。
“我还受的住,你先放着吧。”贺温庭靠在床上,那么机灵的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望着前方,没有一点光彩。
“小姐,我们总会好的,你不要太伤心了。”
“怎么能不伤心呢,大嫂选择的挺对的,随大哥去了,也就免了相思之苦和颠沛流离之苦,以前大哥在西陲,总是有个盼头的,现在就感觉一下子都空了,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不过也好,我还没有去过西陲,以前总是想去看大哥。那个地方因为大哥在那里,倒显得格外温暖。想来,去了之后也不会感觉凄苦。”
“小姐,不要想不开心的事了,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
“你看这嫁衣多漂亮,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这是泪染的嫁衣呢。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穿着它出嫁。又或者它就会一直留在这个老房子里作古了。”她瞟了一眼角落的嫁衣。
“湄儿,吃点东西吧,听说你两日不曾进食了。”贺丛平过来看她。
“二哥坐,大哥的丧事都完了,辛苦二哥了。”
“别说这些话了,人哪,贵也是要活,贱也是要活,以后恐怕受苦的时候还多着呢,你先好好保重身子。不要哭了,想古时的甄宓就是哭去了脸上的伪装才被俘的,你要坚强一点,不要轻易落泪。什么时候,都不要自轻自贱了,活的也就会潇洒些。”
“谢谢二哥劝我,是我让二哥担心了。三哥三嫂呢?”
“一个闹着要回娘家,一个像热锅上的蚂蚁。家里已经糟透了,你好好的,我们大家都得好好的。你先吃点东西,我还得打点我们去西陲的事情,多打点些,路上总归能好些。”
“好的,二哥,你不用担心我。我这就吃饭。”贺温庭塞了满口的食物,很想多吃一点,可是嘴被塞得满满的,就是不能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