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平王府就是以前的河间王府,河间王做了皇上之后,把原来的府邸赐给了自己的弟弟。新平王黎祁,字恪之,自小与河间王关系甚笃。
冯行钰带了孔昭在新平王府停车下来,让门口的小斯去通报一声,说冯公子来拜见他。
“哪个冯公子,本王不记得认识冯公子,就说我不在。”
“看起来不像个公子,倒像位小姐,她说从信德府来。”
“哦,我当谁呢,让她进来吧。”
于是王爷坐在卧心殿的主位上,把玩手里的茶,斜着眼瞟她。
“我随家父进京访友,既然来了京城,岂有过门而不入的道理,所以携两坛酒过来拜见王爷。”她对着斜睨自己的王爷含笑说道,也毫不示弱的看着他。
“冯公子,请坐。”,这“”冯公子“”的发音甚是奇怪。
“王爷可以叫我的字和珣,孔昭,把梅花醉和竹叶青拿来。”
真其接过酒来,看着王爷,似乎再问他怎么处置。
“把那坛竹叶青拿过来。”王爷闻了闻,说,
“比京里的竹叶青更有一种幽微的香气。”
“我是用了纳甜龙竹的冬笋,酿制用的工具也都是这种竹子做成的。所以这酒比寻常的酒偏甜一些。”
“收起来吧。”王爷对真其说,然后又自顾自的把玩手里的茶,并不十分理她。
这时候有琴声传来。
“好美的琴声,王爷府果真多才多艺的人多。”
“哦,冯公子也善抚琴?”
“没有没有,我就只会酿酒,其他的都不精通。不过家父前些日子给了我一支埙,若是王爷不嫌弃,我明日带来给王爷吹奏一曲。”
王爷脸上有不耐烦的神色,不过却说,
“可。”
“王爷可喜欢我日前送的梅花醉和兰花幽。”
“酒也像人一样,初尝与众不同,喝多了醉了,也就不知道什么味了。”王爷似乎在暗指初见她时为之一惊,可是她如此谄媚讨好却让他有些厌恶。
“王爷也会贪杯?这可是王爷对酒的最高评价了,承蒙王爷喜爱,在下欢喜非常。”
王爷却是懒懒的不再理会她,过了一会,她便识趣的说,
“王爷,和珣就先告辞了,明日再来叨扰。”
“恩。”
“王爷既然不爱搭理她,又何必见她?”真其问,
“年下无事,看她玩什么花样。”王爷说。
于是冯行钰灰头土脸的从新平王府出来,
“公子又何必这样讨好王爷,你看他都不搭理咱们。”
“素闻新平王高傲,今日他能见我们已是礼遇了。和新平王交好,日后总有用处的。孔昭,天色尚早,我们去福来茶楼喝茶吧。”
“公子若能不点苦丁茶,孔昭还是很乐意陪公子去的。”
在福来茶楼坐定,就听到旁边有人说,
“胡二公子,你可听到贺家的消息,这贺家可真够惨的,我爹从西陲回来述职,讲起来说贺大的独子死了,有病没人给治,冬日里太冷,硬生生就这么死了,贺二可是低下头来求了好些个官差,最后还是贺大的一个故交给请了大夫去看,不过太迟了。”
“想他贺家原来多猖狂,就连贺垂生那个下贱胚子都敢到倚香楼和我抢姑娘。”
原来说话的是胡家二公子胡力政和临城军副都头张山辟家的公子张纯立,字为凤林的。
“贺垂生现在如何?”张纯立问,
“他在贺府整修的时候吃了不少银子,也没有受到牵连,现在也还得意着,只是像苍蝇一样整天在身边转,想要我给他个差事赚些银子。哎,凤林兄,你可知道那贺家小姐如何,有没有便宜了那些个官差。”
“我爹说贺家小姐在发配西陲的路上死了。你想那么个美人,还不得给折腾死。前日里,尚书左郎中家出事,我买了他家小姐,真真是个美人,比倚香楼里那些个都好。”
“人可乖巧?没有寻死觅活的?”
“能不乖巧吗,我给她说我爹在临城做官,可以照应他家,她可是乖得很,把我伺候的那叫一个舒服。”
“怨不得最近在倚香楼里没看到你,原来在家私藏了好货色。只是令尊若知道,,,”
“我私藏着在外宅里,我可不敢让我爹知道。”
“改天玩腻了,也给我尝个腥头,我府里新来了个小丫头也是水灵水灵的,到时候自是不会亏待了凤林兄。”
“好说好说,吃茶吃茶。”
冯行钰听着就坐不下去了,茶也没点起身就走了。
“刚走的那位可是水灵的很,就是着了男子装束,显不出个风骚劲来。”
回去的路上,冯行钰一直怔怔的,她在想小公子皓儒死了,不知道二哥得伤心成什么样,这孩子从小就是二哥在养,比亲生的还亲。
“小姑,陪我去放风筝吧。弹琴有什么意思,”,“小姑,你的琴声可真好听,”,“小姑,你结婚了就不能再回来了吗?”她还记得皓儒总是过来缠她,大哥的独子,贺家苟活着的人竟也不能保全,想着流下几滴泪来。那声清脆的“小姑”一直在耳边回荡着。临近家门时,她又赶紧擦干了泪,换出一副表情来,有时候笑比哭难,可是再难,也得笑,笑天下可笑之人,笑天下可笑之事。
当晚,她睡不着坐在廊子里吹起埙来,这埙是冯老爷给她的,说当日有个霍姓女子感念他收留一日留下此物做个念想。她并不怎么会吹埙,习了一月有余,凭着自己以前音律的功底,可以吹奏些简单的曲子。埙声呜咽,听起来真是说不出的凄凉。
第二日,她便拿了埙去了新平王府,未等小斯通报完,她就直直的走到殿里去,说,
“王爷,我来了。”
新平王并不在屋里,小斯一会跑过来说,新平王在花园的廊子里,让她过去,
原来新平王在廊子里抚琴,廊子正对着太名湖,琴声悠扬,竟是说不出的好情致。
新平王看她过来,挺了琴声。
“江上调玉琴,一弦清一心。王爷好琴,好情致。”
“欲得身心俱静好,自弹不及听人弹。你不是说要与本王吹埙,本王洗耳恭听呢。”
说罢,冯行钰拿出埙来,对着吹了一下,没吹出声来,又吹了一下,又没吹出声来。王爷只是斜了眼看她,嘴角禁不住要笑。她又试了几下,终于吹出一声鬼哭似的声音。
“我才刚刚学习吹埙,在家还能吹两声的,不想在王爷面前太紧张,失手了。”她看似焦急的解释。
“你要本王听你埙曲,原来是要本王听这无声的埙曲。本王耳力和想象力都欠佳,恐怕难以领略你这埙曲之妙。”
“王爷见笑了,今日恐怕没得听了,我回去定会好好研习,明年技艺学成,再来给王爷吹奏。”
王爷也不看她了,只是嘴角颇为玩味的笑着,然后又抚起琴来。
王爷抚琴,她应和着王爷的琴声念到,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她念完,王爷琴声戛然停止,看她对着湖水,当真是“蓦然抬首,那人却在,湖色烟光里。”
“我说要与王爷吹曲,到头来确是王爷与我抚琴,真是愧不敢当。不如我明日请王爷去福来茶楼吃茶赔罪。”
王爷并没有理他,自顾自的走了,似是不满。她见王爷走了,也只好悻悻的告辞出去。
“王爷若不想见她,我以后不让她进门就是。”
“音律不行,诗书倒通。不必理她,她想来就来,你去告诉她,明日此时我去吃茶。”
真其不明白王爷的意思,也只能紧走几步赶上她们说了王爷的意思。
“公子昨日明明吹埙的,今日怎么吹不出来,看来王府不是好地方。”孔昭说,
“不是地方不好,是此地无声胜有声。”孔昭不能理解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