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画观绛花荫外
御画眉负手而立,遥望着碧蓝如洗的晴空,眉宇间一抹淡淡的憔悴。
“师兄,有新的消息了。”冷画屏躬身道。
“说说看”
“据蠹书虫所言,《玄明箓》如今在一对兄妹手里,就是当初救了落天涯的猎户子女。”
“蠹书虫......那颗墙头草居然没死,我倒挺好奇他怎么躲过落天涯那一见的”御画眉微微一笑。
“蠹书虫其他本事没有,逃命的本事却是一流。”冷画屏嘴角一撇,“落天涯不惜一死也要保护那对兄妹,那么这个消息可信。”
“信也好,不信也罢,当务之急,是找到麒麟。”御画眉叹道。
“圣人千虑,必有一失。师兄不必耿耿于怀。况且就算找到那头畜生,再施以血煞印和禁灵咒,此举大耗元气,空费人力,实在得不偿失。”冷画屏道。
“那麒麟被禁了数百年,一朝脱困,难免得意忘形,露出蛛丝马迹,蜂针和萤光去了那么久,还没有消息吗?”
“正如师兄所说,那畜生往东而逃,越往东越接近长生殿的势力范围,所以蜂针和萤光在在小心行事,目前还没有消息。”
御画眉轻轻点头。
“恕画屏多嘴一句,师兄,我认为楚千秋是个后患,而麒麟次之。”
“楚千秋已成丧家之犬,短时间内难以东山再起,麒麟那一爪深可见骨,没有一年半载调养绝难恢复。”
“正因如此,才要斩草除根,萌芽不发。”冷画屏道,“我担心的是,万一楚千秋找到那对兄妹,再隐居修炼《玄明箓》,后果不敢设想,还请师兄三思。”
御画眉默然,缓缓道:“他如果真躲起来,一般人也难以找到,我就送佛送到西,再亲自跑一趟好了。”
“师兄施展‘一字判决令’损耗过大,宜多修养。不如还是派蝶衣和蝉眠去打听消息,师兄以为如何?”
“也好。你去忙吧”
“那...那对兄妹...?”
“其实细细一想,以楚千秋的心性,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雪耻,所以那上卷《玄明箓》至关重要。那就让蝶衣和蝉眠找到那对兄妹,暗中保护,不得有任何差池。”
“师兄所言甚是,画屏立刻吩咐下去,告退。”
“嗯,去吧。”
东来镇有间客栈
林飞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他从林子里一路追到镇上,已经被掏空......
林溪在马厩里给白马喂草料,看样子有点不高兴。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哥哥呢?以后不许这样了。”
白马低头吃着草料,甩甩尾巴。
“你是一只灵兽,就不要那么小气嘛。”林溪摸摸白马的鬃毛,回头看了一眼马厩四周,发现所有的马都低头伏地,只有面前这匹心安理得的吃着草料。
林溪一拍白马脑袋,“说你小气,你不知道改正,还变本加厉了,让大家都起来吃饭!”
白马动动嘴唇,嘶鸣一声,其他马儿如蒙大赦,颤巍巍的站起来,默默地吃草料。
“这样才对嘛。”林溪点点头,“叔叔教过,做人要懂得谦卑,不能高高在上,盛气凌人。你是灵兽,也应该这样。”
白马摇摇尾巴,蹭蹭小女孩,表示知道了。
“知道了就要做到,这样才好。”林溪自顾自的和白马说话,浑然不觉身后一个牵马的少年疑惑的看着她。
“姑娘,你这是......”少年好奇的问。
“啊?什么?”林溪回过神来,“哦,你好。”
“我看你在这自言自语,你没事吧?”
“没事啊,我很好。”林溪观察着面前的少年,一袭蓝灰色绸缎长袍,一条碧玉镶金束腰,一双兽王侠客履,眉宇间透着一股调皮,俊朗匀称,一表人才。这副世家子弟的打扮把小女孩看呆了。
“咦,这是你的马?”少年眼神一惊。
林溪点点头。
“奇怪,你的马怎么没有鞍和绳辔呢?连蹄铁都没有。”少年笑道。
“呃......麟儿它不喜欢带上那些东西。”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必备的啊。你的马品相高贵,必定相当顽劣,姑娘你若是信得过我,保管让你的马心甘情愿带上鞍辔。”
“呃,不用了,谢谢。”
“真的不用吗?我这马当初也是性子烈,但还是被我治服帖了。”
林溪看看少年身后的马,浑身乌黑,四蹄毛色却炽烈如火,也是万里挑一的良种。
“嘿嘿。”少年忽的一笑,“你这是匹白马,我这是匹黑马,还挺相配的。”少年说着牵着马进入马厩。
相配......白马鼻孔喷气,眼神一厉,本来温顺的黑马如遭电击,狂躁不安的嘶叫起来,一个劲地往后跑。
“怎么回事?”少年有点措手不及,使劲拉住缰绳,但还是被黑马拖出了马厩。
“这还真是奇怪了。”
林溪责备的看着白马,白马低头吃草料,装作没看见。
如是反复几次,无论少年如何拽拉抽打,黑马就是不进入马厩。少年脸色发红,刚刚有言在先,说了自己御马有方,马儿立刻不听使唤,实在很丢面子。
林溪反而觉得挺抱歉,小心道:“不如让我试试,好吗?”
“......啊,你可以吗?”少年很尴尬。
“应该可以。”林溪接过缰绳,进入马厩,感觉有一股无形的气障在排斥自己。
“让它进去!小女孩对白马喝道。
气障减弱了几分,下一刻,骤然增强,林溪一声惊叫,被强行震退,撞在少年怀里。
“那个,就作罢好了,栓在客栈门外也行。”
“太过分了!”林溪双手紧握,眉眼间隐现赤金色的光芒脚下衍生出阵阵的旋风。
“我说了,让它进去。”小女孩发出一声敕令。
白马眼中流露出深深的震惊。
“还不撤销吗?”林溪的面容已经没有丝毫的清新可爱,取而代之的事不怒自威的尊贵和庄严。
旋风演化成暴躁的狂风,肆虐的向四周辐散,偌大的马棚被硬生生掀翻,草料乱飞,榫住破折摧枯拉朽,沛莫能当。
群马齐喑。
“好了,姑娘,快停下。”少年掩面靠近,,“恕在下无礼了。”一指点在后颈处,林溪身子一滞,倒下,少年赶紧扶着,抹抹冷汗,四周一片狼藉。
“在搞什么!”客栈老板听得响动赶过来,看见眼前的景象,气急败坏的大吼:“这是要翻天了吗?年轻人我给你说......”
少年不耐烦地扔出一枚金锭,淡漠的道:“够了吗?”
客栈老板两眼放光,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立刻点头哈腰,极尽谄媚道:“够了,够了,真是太够了。大爷您把这烧了都够。”
“尽快把这里处理好,还有,”少年转过来,严肃的盯着客栈老板:“不能说出去。”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夜晚客栈
林飞羽睡醒没多久,就被店小二殷勤的招呼到了二楼雅座。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粗线条的他也忘了什么防人之心,一味地想着饱餐一顿,过了一会儿看见妹妹也来了,糊里糊涂不知道对面那位贵公子要做什么。林溪的头昏沉沉的,下午发生的事似乎都忘了一般。但还记得那个少年。
“是你呀,你的马怎么样了?”林溪道。
“在下的马让姑娘如此挂心,真是惭愧。”少年施礼道,“早先事发突然,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林溪。”
“叫我沧海。”
“这位该是令兄,还没请教......”
“林飞羽。”
念沧海不好意思的笑笑:“林兄该是饿了,这里没有外人,请不必客气。”
等的就是这句话啊。
五香叫化鸡,山椒烩鲤鱼,八宝藏鸭肚,白扒通天翅,油发酱鹅肝......太诱人了,一张嘴简直忙不过来。
“在下冒昧问一句,林兄和令妹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我们从......”林飞羽哽了一下,“我们从西边来,到东边去。”
“去寻亲还是访友?”
“去找一个人,他住在东方海阁。”
“什么人?方便告知吗?”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只有一个信物在这,应该看了就知道吧。”
“哦......但我看,似乎林兄对东方海阁并不了解。”
“念兄请说。”林飞羽放下手中的鸡翅。
“东方海阁是中原武林少数几个能独善其身的门派。林兄若是去投奔的话,安身立命尚可,要想飞黄腾达,却是下策。”念沧海缓缓道来“而且东方海阁与其说是一个门派,不如说是个帮派,百年前它由一个商人联合一帮会武功的渔民创立,当时只是为了反抗欺压,求得生存,或许是这点引起了众多渔民的共鸣,到后来势力越来越大,直到垄断了齐鲁沿海一带的渔业。而现在,连海盐业都归东方海阁管了。”
“那个商人,有着下棋和藏书两个嗜好,说来也巧,他的藏书里恰巧有一本遗世棋谱,名为《弈天》。商人浸淫在棋谱中,反而领悟了一套神妙武学,由技入道,以弈入法,代代相传,直到如今。所以历代海阁的阁主不仅是个武林高手,还是一代国手,当然,也是一位富商。但并非为富不仁,而是仗义疏财,在百姓心中威望甚高,即便江湖势力屈居别派之后,也不敢轻易得罪,说句玩笑话,如果得罪了东方海阁,连盐都没得吃,更别说海里的各种美味了。”
“这么厉害?”
“当然,比如这道青葱扇贝,货源地就是东方海阁。”念沧海顿了顿,“林兄还有什么疑问?”
“从这里到东方海阁还有多少日程?”
“以马代步,将近一月。”念沧海看看林溪,又道:“以林兄的潜质,在江湖中展露头角绝非难事,若以身后计,小弟建议林兄去投奔长生殿。”
“呃......不用了,谢谢念兄的好意提醒。只是我和妹妹必须先去东方海阁找那个人。”林飞羽道。
“既然如此,那小弟就不多嘴了。”念沧海向林飞羽斟酒道:“小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林兄应允。”
“你说。”
“相逢即是有缘,小弟亦要往东去,不如结伴而行,可好?”
“当然可以。”林飞羽爽快答应,又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俩都不识路,还要麻烦你呢。”
“这有什么关系。小弟就充当一个向导好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溪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问道:“沧海,你见识广,知道天刀门是什么吗?”
“天刀门?”念沧海诧异道:“林姑娘怎么会问这个?”
“你就给我说一说,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念沧海笑道:“佳人有命,敢不遵从。姑娘或许不知,天刀门已在半月前被灭门了。门主楚千秋负伤在逃,至今没有消息。”
“灭门......”林飞羽听到这话,心里涌起一股空荡荡的失落感,“怎么会呢......”
“这事千真万确,虽然江湖中仍有天刀门余众残存下来,但也是苟延残喘,天刀门已名存实亡。当今的武林格局,长生殿居首,无极画观第二,喃音谷第三。至于说东方海阁,阁主毕竟是商人出身,不愿过多参涉江湖之事,只求和气生财,所以并不纳入其中,真要按势力排位的话,东方海阁可坐武林第七把交椅。”
“是......是谁灭了天刀门。”林飞羽有点恍惚。
“无极画观观主——御画眉。”
“先不说其它,御画眉有天下第一画师和天下第一美男两个头衔,他的墨宝和他的脸可以说价值连城。”念沧海抿酒一笑,“据传他有龙阳之号,不近女色,也不知是否属实。”
“不近女色......”林飞羽心里咯噔一下。
“自古便有**一说,所以龙阳之好也算由来已久,这些话都说偏了,林姑娘莫怪。”
“不怪,不怪。”林溪思索着:“曾经听叔叔说过,卫灵公与弥子瑕,光武与韩嫣,哀帝与董贤很多很多,于是便有了红颜寡欢,美男堪怜的说法。”
“还是说回正题吧。御画眉以一己之力屠灭天刀门,震悚武林,被誉为继徐清风之后的不世奇才,近来的声威已盖过一些耆老名宿,可以说是最耀眼的明日之星了。”
“额......他多大年纪?”
“风华正茂,弱冠之年。”
“他,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念沧海摇头笑笑“自古江湖恩怨,武林仇杀,唯强者居之。弱者仅存哭泣的余地。物竞天择,残酷如斯。林兄这个问题小弟只能这么回答了。”
“......念兄一席话发人生醒,我敬你一杯。”
“哈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