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龙架崖底山洞
林飞羽大叫一声醒了,弹身而起,看见落天涯靠在石壁上,脸色苍白,神情颓丧。胸前大滩血迹还未干,奇怪的是,血的颜色鲜红异常。
“叔叔,你,你怎么样了?”林飞羽被吓到了。
“叔叔还好,还能和你说说话......”落天涯一阵急促的咳嗽,“在你昏迷的时候,叔叔已经帮你逼出了体内的毒。叔叔害死了你爹,若再牵累你,叔叔九泉难安。”
林飞羽摸摸自己的唇间,果然有鲜艳的血迹,大惊道:“叔叔和我怎么会中毒?那......那小溪呢?”
落天涯安慰地笑一笑,:“放心吧,这个毒只对习武之人有效,叔叔没教小溪武功,她没事。”
“那......”林飞羽哑声道:“那叔叔你的毒怎么办?我这就去采药。“林飞羽霍地站起身。
“不用了,回来。”落天涯咳出一口血,血色鲜艳晶亮,仿佛活物,“叔叔有话和你说,你坐好。”
林飞羽哭着坐在落天涯面前。
“叔叔飘零半生,与你们贪欢四载,于愿足矣。叔叔给你的那张羊皮卷还在吗?”
“在,在。”林飞羽从怀中掏出羊皮卷。
“这张羊皮卷上记载的武学心法,与成空剑诀有相通之处,你闲暇时看一下,能懂最好,不懂也不要勉强,除非是你绝对信任,否则不能示人,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林飞羽哭着点头。
“你爹的仇,叔叔已经报了。叔叔的仇,就不用了。忘了它,知道吗?”落天涯惨然一笑。
“为,为什么......“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叔叔这条命就算不中毒也无力回天。飞羽,你要记住,寂灭式伤敌一万,自损七千。非决死,不可擅用。所以,并不怪别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林飞羽闭眼握紧了拳头。
“叔叔终究还是连累了你们......不要恨叔叔,好吗?”落天涯眼泪悄然滑落。
“不会的,这和叔叔无关。”林飞羽止不住的哭。
“你久居大山,不谙世事,叔叔实在不放心你和小溪。”落天涯摊开掌心,一笑道:“去东方海阁找这枚青螺的主人,他可以保护你和小溪的周全。”
林飞羽颤抖地接过青螺。
“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小溪。现在......背诵一遍叔叔最喜欢的那首诗给叔叔听......”落天涯疲惫地闭上眼睛。
“好,好......天风吹海水,屹立作山势。浪头飞碎白,积雪疑几世。我常观乎山,起伏......有水致......叔叔......”林飞羽摇摇落天涯,没有回应,再摇,再摇......
天刀门凌霄殿
大护法奄奄一息地躺在卧榻上,口中溢出的血晶莹剔透,楚千秋脸色憔悴阴沉,双眉间锁着一团浓得化不开的仇恨。
“长生殿三大奇毒之一,满江红。”
“掌门,不要再为我消耗内力了。我的毒已经浸入骨髓,神仙难救。掌门,你,你杀了我吧。”大护法无力的乞求。
“为什么长生殿的人会混进去......”楚千秋松开握紧的手,按在大护法额头,悲悯地道:“安心去吧,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谢掌门成全......”
大殿外,御画眉缓步上阶,意态悠闲。抬头一望,百轴麟图高悬在殿顶十丈处,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御画眉神秘一笑,继续上阶,突然止步。锋利如刀的声音自殿内传出,直穿耳膜:“你来干什么!”
“阔别四载,小可特来向门主请安。”御画眉稳稳地踏出一步。继续悠闲上阶。
“如果是来落井下石,楚某保证观主有来无回。”
“门主此言差矣,小可听闻门主座下四大护法折损其三,余下一个也是苟延残喘。贵派事务繁多,门主岂能兼顾,小可不才,愿替门主分忧。”
“观主一人来此,便想接管本派,恐怕力有未逮。”
“小可又怎会逞匹夫之勇。”御画眉停在殿门外,微笑道:“其实小可的伏兵,早在四年前便已设下。”
“伏兵......你什么意思!”楚千秋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承蒙门主不疑,小怪兽们依旧很活泼。门主不妨验收一下它们活泼的成绩。”御画眉妩媚一笑,劲凝指间,响指一弹。一时间,四面八方,嘶吼声,惨叫声,求救声不绝于耳......
一名神色慌张的天刀门弟子飞步上阶,跪在殿门外,焦急大喊道:“掌门,那些麒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袭击门主弟子,弟子们措手不及,伤亡惨重!”
这弟子说完,才发现旁边站着一个人,刚想开口问你是谁,一只血麒麟从后面扑上来,一口咬掉了他的头,鲜血汩涌而出,尸体滚下台阶。
“门主对这成绩可还满意?”御画眉摇手一扇,殿门豁然而开。
大殿空空荡荡,显得落寞非常。楚千秋握刀端坐,望着殿中央气势恢宏的山水壁画。
“万里河山,霸业千秋,不过虚幻泡影。门主何苦执着,不如往升极乐,方可早日修成正果。”
“原来你和长生殿早有勾结。”楚千秋道。
“门主想得太多了,小可并非吃里扒外之人,打从一开始,小可的目标便是贵派。”
“那满江红的毒是谁放的!?长生殿的人又怎么会混进云龙架的队伍里!“
“毒,自然是小可派人放的。那第二个问题便不需要解释了。”
“满江红的毒从何而来!”楚千秋蹬着壁画,目眦欲裂。
御画眉逗逗身边的血麒麟,道:“门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四年前门主御驾夺宝,让秋邢官狼狈逃归,颜面扫地。试问,以他的小人之心,又怎么会不伺机报复呢?”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楚千秋大笑道:“秋邢官猜出你我两家并非真心合作,借着落天涯没死这个消息,让你纠集各大门派,而我也正好缺那半卷《玄明箓》,自然投鼠忌器,派出众弟子和四大护法主事。你便派人暗中放毒。好!好得很!”
“满江红无色无味,内力越高者中毒越深。云龙架一行皆是武林中人,用起来颇为顺手。”
“此举一来削弱了武林个别门派的力量;二来助长了长生殿的威势;三来......”楚千秋握紧了沉沙刀,“天刀门为主事门派,声望骤降,为各派所指。你便落井下石,一箭三雕,楚某佩服。”
“门主过誉,其实小可一直在打贵派的主意。只不过因为落天涯的出现提前了计划,小可也并非落井下石,只是在贵派元气大伤之际,趁火打劫而已。”
“你以为灭了天刀门,无极画观便能苟存吗!”
御画眉轻轻一笑,“这个小可自有主张,就不劳门主费心了。”
楚千秋起身,面对御画眉,道:“那楚某今日就领教观主的天地画境,观主莫要阴沟里翻船了才好。”
御画眉掩嘴一笑:“门主误会了,小可什么时候说过要当门主的对手了?”
“你什么意思!”楚千秋咬牙道。
“门主万金之躯,小可岂敢与门主动粗。”御画眉收敛笑容,双手连续结印。
凌霄殿上,百轴麟图发散出熠熠祥光,吞吐流转。突然,御画眉清喝一声。祥光大盛,延展开来,在空中形成一道光屏。接着,金黄的鬃毛,瑰丽的鳞甲,五彩的云气浮现而出。
一记石破天惊的嘶吼响彻天穹,千山战栗。霎时间,周遭四野风起云涌。
麒麟现世,天地震动。
“怎......怎么可能。”楚千秋震惊地望着御画眉。
麒麟昂首怒吼,想要突破屏障,却都被逼退。
御画眉神情严肃,双手连续变换法印,光屏逐渐缩小。麒麟在逼仄的空间内不甘地咆哮。与此同时,周围的血麒麟纷纷上跳,互相咬住各自的尾巴,慢慢变成了一串血色锁链。锁链夭矫攀升,轻易穿过光屏,麒麟眼睁睁地看着锁链套上自己的脖子,却无能为力。
御画眉长舒一口气,握住垂下来的锁链,用力一扯,光屏消散,麒麟从高空重重地摔下来,阶砌尽碎,狼狈不堪,麒麟愤怒地注视着御画眉。
“放你出来,还不高兴吗?”御画眉单手结印,锁链激发出血光,麒麟如遭电击,痛苦地吼叫,不得不屈服顺从,咧牙怒视楚千秋。
“禁灵咒......竟然困住了一头麒麟!”楚千秋咬牙切齿道:“禁灵咒本是大悲寺绝学,早已失传百年,原来一直在贵派手中。”
“门主慧眼。不错,禁灵咒是大悲寺祖师达摩创立的驯兽诀。当年鄙派祖师徐清风率众灭门大悲寺,于寺中藏经阁内寻得此诀。稍加改良,再辅以血煞印,困住一只麒麟又有何难。以门主之见识,当不必大惊小怪。”
“好......待楚某了解了这只畜牲,再来向御观主讨教。”楚千秋横刀蓄势待发。
“门主虽是大侠,但不代表能说大话。”御画眉一抽锁链,麒麟咆哮着扑向楚千秋,双爪压住沉沙刀,咧嘴欲噬楚千秋的人头。
楚千秋身子往下一缩,缩至麒麟腹部,一拳蓄满内劲,对准空门柔弱处,爆喝一声轰出。麒麟哀嚎着飞起,倒地,齿牙间溢出了鲜血。
“听闻麟角乃活死人肉白骨的稀世奇珍,观主如此大礼,楚某却之不恭了。”楚千秋提步斜斩,沉沙刀直取麟角。
“既是奇珍,又怎会让人轻易染指。门主此举殊为不智。”御画眉未说完,麒麟的鬃毛根根直竖,利若金针,一声低吼,鬃毛喷薄发射,灿如耀阳,席卷着射向楚千秋四肢百骸。若楚千秋强夺麟角,必定被捅成筛子丧命。没办法,楚千秋怒哼一声,回身撤刀急退。鬃毛没有命中目标,在空中旋转几圈,如退潮一般,纷纷回到麒麟脖颈间,重新变得柔软。
“真那么容易的话,百年前鄙派清风祖师便早已到手了,那还轮得到门主染指。而且,”御画眉眼中藏着幸灾乐祸的笑意:“门主刚才的行为已经把小怪兽彻底激怒了。”
麒麟四足撑地,一点金光流离在麟角之上,飘忽闪烁。大殿内的明火无声熄灭,金光倏然上冲,冲破殿顶,直射天空,晴朗的四周突然天昏地暗,空中一团巨大的旋涡状云层缓缓转动,苍蓝的闪电交杂其间。一颗明亮的光点从云层中央坠落,如普照尘世的星星陨落凡间,麒麟昂首张口,观点停顿。一记惊雷直劈而下,光点吸收雷电之力,变得异常刺眼。
“麒麟唤星!好,百年前徐清风没杀了你,今日便由楚某代劳。”楚千秋提劲运功,闭上眼睛,刀气如巨浪排空,充斥周遭,殿内梁柱皆现刀痕。
麒麟一口含下光点,四周突然伸手不见五指,一粒漆黑的点从麒麟口中喷射而出,以迅雷般的速度冲破绵密的刀网。
楚千秋猛睁双眼,沉沙平伸向前,刀尖分毫不差抵住黑点,黑点前进受阻,破碎成无数耀眼的光点,再分别从四面八方袭向楚千秋。
“化整为零,真是可笑。”楚千秋挥舞沉沙,密集的刀网把光点纷纷弹开。就在光点与楚千秋缠斗之时,麒麟悄然闪现在楚千秋背后,利爪探出。楚千秋如有所感,转身挥刀——刀气划破鳞甲,鲜血喷涌;利爪撕裂胸口,隐约见骨。哀嚎惨叫声中,一人一兽双双倒地。
主体受创,光点逐渐黯淡消散。四周重新恢复光明。
麒麟颤抖着立足撑地,毕竟是灵兽,伤口处血流已经减缓,楚千秋就没那么好的先天条件了,握刀半跪,脸色苍白,连点要穴止血,双眼紧锁御画眉,暗自催谷内劲。
“待楚某和这畜牲两败俱伤后,观主便可坐收渔利,果然好算计。”楚千秋涩声道。
“门主武功盖世,小可羸弱书生,难撄沉沙锋芒,假以外援也是人之常情。门主若有不服,亦可如此,小可绝无二话。”
楚千秋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此时此刻哪里去找外援。
“观主切莫太得意,这头畜牲已无再战之力。观主若再吝出手,那楚某就得罪了。”
“听闻门主的天刀三破霸绝武林,小可久仰其名,今日难却盛情,门主有伤在身,恕小可胜之不武了。”
御画眉甩开锁链,单手结印,锁链绕着麒麟围成一个圆,血光闪耀,麒麟扑地,不能动弹分毫。
“现在,小可便陪门主好好玩一场。”御画眉从腰间抽出一支画笔,笔杆瘦长古朴,笔毫清盈温润,似飘似荡,恍若有灵。
“龙须毫,点睛笔!”楚千秋深吸一口气,“贵派的宝贝真是让楚某大开眼界。”
“门主说笑了,和沉沙刀相比,这些次等货都不值一哂。”
“观主太谦虚了。”楚千秋蹬地而起,地面碎裂成坑,如离弦之箭疾速射向御画眉。
御画眉一惊,随即执笔书空一个“御”字,周围顿时生出宛若实质的层层气盾,硬抗楚千秋。
楚千秋诡异一笑,刀尖与气盾即将相触的一刻,,突然凌空翻转,脚踩气盾,直冲而上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御画眉心中暗叫不好。
“你以为老子真要和你硬拼吗!”楚千秋紧盯着百轴麟图,双手握刀,一记暴劈,百轴麟图登时裂成碎片。
“御画眉,你太得意忘形了。这笔血债,老子定当百倍奉还!”楚千秋仍有后劲,强撑一口气,向东边逃去。
“门主五劳七伤,何不爱惜身体,留下来好好休息。”御画眉冷哼一声,甩袖而起,直追楚千秋。
突然,御画眉眼前一片漆黑,高空中漩涡状云层急速旋转,雷电交杂其间。
御画眉猛地惊醒自己忘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百轴麟图被毁,禁灵咒破,血煞印解,麒麟脱困,这是在向他报复!
楚千秋志在必逃,经此一阻,御画眉哪还追得上!
“罢了罢了!”御画眉强压心中的怒火,“今天就料理了你这只畜牲!“
一记惊雷直劈而下。
御画眉伫立在殿阁之上,书写了一个“光”字。一粒光点绽放,驱散了黑暗。
再写了一个“御”字,光点膨胀为层层光圆,把御画眉笼罩其间。稳稳地守住了黑点。
对着黑点,御画眉又写了一个“扩“字。光圆溃散,黑点被强行震开,破碎为无数光点,前赴后继相拥袭来。
最后一个“爆”字,收笔。
光圆炸裂,漫天流星,如盛世烟花,美轮美奂。
待四周回复如初,麒麟已不见踪影。
御画眉仰天大笑,笑自己居然被摆了一道。刚才那招麒麟唤星,明为报复,实则拖延!
“此等心智,不愧是灵兽。”御画眉摇头苦笑,对着凌霄殿,温和地写了一个“墨”字。然后飞身离开。
身后雄伟的大殿哗然爆裂,喷溅为漫天的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