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语正色到:“你可知这片厢房住的都是何人?”
东方影心下琢磨,大体猜测到一二。之前和慕文铮交谈,得知他从江南一路招揽了不少青年才俊,而这些人跟随他入京已经将至三月,眼前的林诗语应是其中一份。
“怕是没有甘心当下人的。”
见东方影已经了然,林诗语也不把话说太透亮,点到为止:“你明白就好。所有人都怀着各自的目的,有的为了飞黄腾达,一步登天。有的为了飞上枝头,攀龙附凤。某种角度看,住在这里的人,全为了争夺想要的东西。”
东方影脱口而出问到:“你又是为何而来?”
林诗语抿嘴一笑,抱着药箱到:“扬眉吐气。”
“此话怎讲?”
原本杏目含笑的女子,忽然悲怆了几分,脸上挂着难言的寂寥,“我家祖上原本是皇廷御医。可到了祖父那一代,受人挤兑,被排挤出宫廷。祖父再未得志,郁郁而终。而今听闻圣上龙体欠安,我便跟着平阳郡主进了京。”
东方影心中明了。林诗语看来是背负了家族的期待,若是能将那位休养于幕后的老皇帝治好,前两代人的屈辱也就一扫而空。
林诗语将心中抑郁之事吐出来,脸色好了不少,坐在一边,问到:“你呢?又是为何进宫?”
东方影右手轻轻抚着左手的手指,自然而然地回答:“我便是你说的第二种人,想要嫁个有权有势的王爷皇子。”
林诗语浅笑:“倒也无可厚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很多家族都是因为结了一门权贵之亲,方能中兴。只是为难了我们这些女子,想家中那些平日里夸夸其谈的男儿,想要功成名就竟然要靠这种裙带关系,真是可悲!”
东方影虽然心中认可,但不敢附议太多。她本来对那些高官厚禄不感兴趣,更不是为了兴复家道而来。
进宫不足几个时辰,但从慕文铮离开后,她已反思良多。之前身负绝世神功——葵花诀,自以为可以凭着武力报仇雪恨。
长生寺一战,方知这江湖如此宽广,仅寺里几个长老就可以逼的她狼狈不堪,险些丧命,更不论这庭院深深的皇宫大院。
就如慕文铮所说,她再厉害,能杀尽卫戍京城的御林军和三大营吗?
林诗语的话也点醒了她。即使武功未失,以刺客身份杀了楚王,那又如何?身后的东方家必然遭难,若是牵连了家中无辜的老少,那她报仇的意义何在?
在江湖,就要用江湖的手段去解决问题。在宫廷,也要学会宫廷的规则。不讲规则,必遭大祸!
想到这儿,之前因为容貌被毁,武功被废的失落淡化了不少。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要在这个暗流涌动的皇宫里活下去,打败一个个对手,最后将楚王捏在手心里!
林诗语见东方影半天不语,以为她是刚刚进宫,身体疲惫。将烛火吹灭,抱着药箱退了出去。
周遭暗了下来,可东方影心中明亮清澈。前几日虽然没有颓废到底,但难免患得患失,左右迷茫。
窗外月色如水,透着窗纸,屋内只存下淡淡的白影。东方影静坐在床上,呼吸平稳。
这几日来,当属此时身体最为舒畅。抱着一丝侥幸,再次运转葵花诀。
对于这部一直以来让她安生立命的神功,从未被她放弃过。东方影无时无刻不在期盼,有朝一日能够复原。
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双目紧闭,紧咬下唇。
灵魂仿若陷入一片混沌中,前后上下,形如泥沼。每每用心神去开拓,浑身上下就一阵剧痛。
紧咬牙关,强忍痛楚,以葵花神功冲击闭塞的心脉。而枯竭的心脉,仿若锈死的绞链,想要抽丝剥茧,难于登天!
一次!
两次!
三次!
......
尝试了十余次,如开天辟地一般,在东方影浑身快要散架,头痛欲死时,心中的混沌竟然被冲开一个小孔。一抹光亮顺着小孔投进混沌,东方影身上的痛楚瞬间减轻,周身毛孔舒畅不已。
葵花神功慢慢在周身经脉穴道间运转,润养着心肺。丹田处的仿若慢慢湿润,终于出现一丝如水滴般的内力,水滴顺着经脉,借着生涩的功法慢慢循环流动。
透过破开的混沌,久违的雕刻着葵花诀的断壁,终于感应到了!
东方影重获至宝,但无喜无悲。她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果操之过急,无异于玩火自焚。
之前修炼葵花诀,一味追求速成,不论是功法还是心性,皆过于虚浮。一旦遇到诸如无劫那样内力扎实雄厚的绝世高手,所练出来的空中楼阁就会一溃千里。
观览到石壁上熟悉的《攻伐篇》,东方影摇头浅笑,毫不留恋,果断将心神转移。
就算领略过“幻天星辰诀”无双的威力,可人贵自知,若再次好高骛远,急于求成,恐怕只会和前辈一样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现在的她,务必平心静气,从头开始。
细细查阅,终于找到之前一直忽视的《炼气篇》。
《炼气篇》中没有高深的心法,也没有凌厉的招式。其中的法门,更像是用来强身健体,调养气息。从石壁功法上前辈注解的繁简程度来看,这篇几乎无人问津。
东方影眼神一亮,一眼看到其中记载:气汇丹田,无有制碍。气生之法,思色是苦。厌苦舍离,以达性静。性静以后,手若拈花。气绕任脉诸穴,方汇丹田。气成之后,人若新生,妙及无比。
此时正是子夜时分,东方影定心圆气,舍却心中杂念,按照《炼气篇》所著,存想天女捧香而至,气自丹田而生,只觉两耳如鼓,华池液满。
运转一周,东方影便食髓知味,连着将这炼气功法前后反复运转了三十六次。
待散功静气后,只觉得心中一片空灵,浑身毛孔通彻,汗液伴着体内的污秽之物溢覆在体表。脸上的伤疤处又麻又酥,奇痒无比。
东方影心中惊骇,想要瘙痒,又怕将伤疤抓烂。而周身的汗液和污物散着淡淡的腥臭味,此时恨不得一头扎到一个浴盆里,痛痛快快地冲泡一番。
虽然已过子时,但若不冲洗,实在难以入睡。东方影将挂在床边的轻纱撕下一角,蒙在脸上,直奔院外的池塘。
眼见左右无人,东方影悄悄褪下衣衫,轻手轻脚地摸进池塘里。纵然水凉透骨,可想洗涤掉身上的污秽,唯有咬着牙忍耐住。
就在她轻轻撩起池水,洗濯肩膀手臂时,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地靠近池塘,将月光遮挡住。
东方影猛然转过头,看到来人面目,瞳孔紧缩。
“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