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影跟着紫衣男子下了醉月楼。
京华之夜,华灯初上。天气已然转凉,可大街小巷叫卖吆喝声不减白日。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或是满面红光直奔那烟花之地,抑或是拖儿带女去见识些宝器古玩。
东方影钻进备好的马车。紫衣男子将帘子掀起,递给东方影一条黑布。东方影会意,在紫衣男子的注视下,用黑布蒙上眼睛。
紫衣男子见一切妥当,亲自驾着马车,朝皇宫行去。
东方影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几经辗转,只觉得周遭的环境渐渐静了下去,最后已听不到行人的声音。空旷的街道上只留哒哒的马蹄声,以及车轮辗在石板路上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
“到了。请下车。”
听到紫衣男子不带感情的声音,东方影双手扶住车辕,摸索着从马车中跳下来。只听前方有人秘密而谈,但如今东方影功力已失,只能听见稀稀疏疏的声音。
前方两人交谈不久,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忽的在耳边响起,吓的东方影毛骨悚然:“姑娘,把手伸出来。”
东方影将双手抬起,那人先是将她右手轻轻推回去,尔后抓住她的左手手腕。能感觉此人手指冰凉,好似千年老尸。
手腕上点点触感,竟被那人系了根细绳。那人轻轻一扯,示意东方影可以动身。
任凭那人牵引,东方影紧随其后。一路磕磕绊绊,几次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倒。
七拐八拐,两人终于停下。那人咳嗽一声,已然用着近妖的语气说:“姑娘,可以把那蒙眼睛的劳什子摘了。”
东方影摘下黑布,先是四处张望。暗淡的朱红院墙,雕龙画凤的檐角,不难猜测此地是何处。
而后再定睛一看眼前之人,不由咯噔一下。
这人三十出头,眼色妖异阴翳。身着暗红色罗绸锦服,腰束墨色玉带,手里拿条两尺拂尘。面白无须,看着一丝不苟,腰身稍稍弯曲,搭叠在身前的手微微翘着兰花指。
东方影立刻明白此人身份。忽然心中九窍通灵,从怀里摸出张银票,不经意地往那内侍腰间一塞,借势欠身到:“见过公公。”
那内侍妖媚一笑,自然而然地揣起银票,细声细气地说:“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这般聪明乖巧?”
东方影一阵恶寒,奈何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恭恭敬敬地回答:“小女子东方氏,还不知公公贵姓?”
内侍拉住东方影的手,沿着石板路边走边说:“咱家姓吴。哎呦,这小脸蛋,这小鼻子,看得人小心肝儿砰砰直跳。”
虽然眼前这人不算男子,但被一个人妖上下其手,实在难以忍受。东方影不加刻意地慢了半步,“今后还望吴公公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
吴公公一脸媚笑,将东方影引到一排低矮的厢房前。几个小内侍正倚靠在栏关立柱前打瞌睡,那吴公公脸色瞬间冷下来,猛地咳嗽一声。
几个小内侍一下惊醒,点头哈腰地跑过来。吴公公“呸”地一声,在手心上吐了口吐沫,照着几个小内侍脸上挨个抽过去。
“不长心的东西!让你们守着,就这样办差,回去我再收拾你们!”
几个小内侍不敢顶撞,捂着脸满脸堆笑,围着吴公公赔罪不停。
那吴公公仰着下颌,眼睛半眯,抑扬顿挫到:“可还有空着的厢房?”
一个小内侍站出来,老老实实应答:“回禀公公,全空着的没了。东面第四间,江南林家的姑娘现在自己单住着。您看——”
东方影不等吴公公发话,先行一步说:“不劳公公费心,我就去和那林家姑娘住一起。”
吴公公点头不住赞许到:“东方姑娘真是个妙人。你也知道,来这儿的都是大门大户,虽然跟咱家不敢拧次,可那小姐脾气总归是捡着软的发。若是生要给她赶到别的房里,对你也不好不是?”
东方影赶紧敷衍应酬,实在不想和这个妖怪多费口舌。待一个小内侍带着东方影去寻门,那吴公公眼色一正,向剩下的小内侍们吩咐到:“都滚回去睡觉!”
院落里已空无一人,吴公公弯着腰走到一旁的阴影处,毕恭毕恭到:“殿下。”
阴影中闪出一人,正是慕文铮。吴公公赶紧将东方影送上的银票呈上,慕文铮摆了摆手,问到:“这女子如何?”
吴公公斟酌下措辞,谨小慎微地回答:“从容淡定,深谙世道,像个能熬混下去的人儿。”
“拿回去吧,就当赏你的。”
吴公公赶紧谢恩,“谢殿下。那之后——”
慕文铮挥了挥手,“不偏不倚。有那帮女人在,她好过不了。”
“小的明白。”
待吴公公弯着腰退走,慕文铮嘴角微微扬起,自言自语:“东方影,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呢?”
......
东方影推门进去,暗暗打量自己的新居。这厢房内分四间,东两间,西两间。中间是个客厅,正对面摆着道香案,香案上点着两个烛台。
一个女子只披着件单衣,坐在香案边,借着烛光看书。鹅蛋脸,红杏眼,樱桃小口微合,仔细观看,眼见边点着颗泪痣。单看容貌,像个闺阁待嫁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可举手投足间又似持家守业的贤妻淑女。
女子见东方影走进来,放下书,面带微笑,看得人通体舒畅。东方影这才注意到,那女子椅子下摆着个木盆,正在泡脚。
“来了。累吗?”
女子轻言着吴侬软语,笑颜自然和煦。东方影浑身不自在,暗暗责怪自己如此无能。
她平日里和男子打交到倒还好,家中的同龄人男孩居多。反观女子,在她印象里,交集最多的女子就是东方月。
东方影先是点头,但又觉得不妥,进而摇头。
女子将一块洁白的毛巾对折,优雅地擦拭玉趾间的水滴。东方影脸色一红,隐隐被女子的言谈举止压住,自惭形秽地钻进一间收拾好的房间。
东方影趴在床上,双手托腮,心道刚才实在太矫情做作。人家大大方方的和她打招呼,她却连人家的姓名都没问,实在失礼。
想入非非间,只觉得门口站了个人。将思绪甩到一边,看过去,真是想谁来谁。
那女子端着个木盆,站在门前,轻语到:“我给你打了水。泡泡脚也好休息。”
“不用——”
话还未说完,女子已经端着木盆走进来。轻手轻脚地将木盆放下,女子半蹲下来,竟然替东方影将小巧的靴子扒下来。
“你是不是重伤初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