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司徒炎烈坐在书房里处理事务,也不知过了多久,高原进来向他禀报:“主子,夫人的身子不见好转,她现在想见见您。”
那日被小安子咬伤之后,司徒裴因为受惊过度,又加失血过多,便一直静养着,情况时好时坏,没有什么大起色。
司徒炎烈放下手里的文书,有些不耐烦。刚想挥手示意不去,但转念一想,万一霖儿听闻了她的事情,必定会前来责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罢了,便去见见她吧。”
司徒炎烈大步走了出去,这让高原有些意外。夫人不是第一次求见了,只是之前每次下人来禀报,都会被赶了回去。这次,夫人向他求了情,又塞了些钱予他,要他务必想个法子。自然,那些钱他是不会要的,看着司徒裴苍白无力的脸,再想起她和司徒炎烈的种种,他心下总是怜悯的,因而也愿意来帮她说一声,没料到这次司徒炎烈居然愿意去见。
赶紧跟上司徒炎烈,两人朝着西厢的院子走去。
待到了司徒裴的卧房,司徒裴已坐在椅子上,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化了个妆,精心打扮过,一点也看不出虚弱的样子。见到司徒炎烈的到来,她激动的美目含泪,轻唤一声:“王爷。”
主动站起身,便偎进了司徒炎烈的怀里。
高原着实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身体不适吗?但是看着司徒炎烈没有推开夫人,高原识时务的将仆人都遣了出去,自己也跟着退下,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司徒裴看着司徒炎烈,一身清冷光华,明明很耀眼,很灿华,但是她却看见了背后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司徒裴抽泣两声,靠在司徒炎烈的怀中,久久又唤一句:“王爷,表哥……”
司徒炎烈为之一笑:“不是身体不适吗?这又唱的哪出?”
不是不奇怪今天司徒裴的举动,但是懦弱如她,能有什么大作为。司徒炎烈静待她的下文。
司徒裴没有理会司徒炎烈眼里的不屑,继续柔声道:“我就是想女儿了。一想到女儿身在皇宫,以后又要入主中宫,怕是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司徒炎烈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心里却是开心不已。他正愁如何将女儿不动声色的骗回府,司徒裴正好解了他的围。
于是他缓缓道:“胡闹,霖儿已然是准皇后,出入宫廷哪有那么随意,何况,家里才发生刺客的事情,你身子又不好,让她知道了不是更加担心。”
“是我错了。”司徒裴在他怀里露出期盼的眼神,“是我错了。王爷,我就是想她啊。你看,我现在这样不是好好的,一点也看不出异样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女儿家里的事情,我保证不让她担心。”
司徒炎烈依言看了看她,假装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好了,好了。只要你别让女儿担心你,我依你就是。”
司徒裴听罢,灿烂一笑。那笑容,竟有几分当年初见时的模样,再次软香耳语:“多谢王爷。”
司徒炎烈顺手摸摸她的脸,显然心情极好:“你好好喝药养好身体,霖儿的事情,我自会安排。”
“是,王爷。”司徒裴对他扶了扶身子,退出几步来到桌前,倒了两杯茶水,“多谢王爷今天前来探望妾身,更多谢王爷答应妾身的不情之请,敬王爷一杯水,以茶代酒,表表谢意。”
司徒裴先干为敬。
看着司徒裴不再唯唯诺诺,似乎是霖儿得道,她也沾光似的,对着自己也不再那么拘谨。司徒炎烈嘴边是玩味的一笑,接了杯子,一饮而下。
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子,司徒裴淡淡地笑了。她再次投进司徒炎烈的怀里,自然得就像当初他们新婚时的甜蜜如漆:“王爷,您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呢。”
司徒炎烈低笑一声,应承道:“只要你乖乖的,我怎么能待你不好。”
只要能顺利的拿到女儿的血,司徒炎烈不在乎和她虚与委蛇。
听着司徒炎烈熟悉的心跳,司徒裴又道:“我自然是会乖乖的,乖乖的献出我的血,乖乖的做你的牺牲品。”
“你说什么?”司徒炎烈猛的推开司徒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司徒裴毕竟体弱,一下就被司徒炎烈推倒在地,可她似乎不觉得疼似的,满不在乎的又站了起来。
痴痴地笑了笑,司徒裴回复道:“王爷,我说我会乖乖的听话,永远听你的话。”
觉得司徒裴的神色不对,司徒炎烈皱起眉头:“你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接过他的问话,司徒裴笑容飘忽,似是在回忆:“当年,我怎么就会忠言逆耳,没有听取父母的劝告呢。”
司徒祭司不想嫁的人,任何人都勉强不了。同样,司徒祭司想嫁的人,任何人也阻止不了。
如果当初不是她执迷不悟,就不会有太多不该发生的悲剧发生,就不会让自己一直伤心……
司徒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想起过往的种种。
“裴,我一直在你身边,不会离开。”
“裴,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裴,娶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裴,我爱你,为我生一个最漂亮的女儿吧。”
“裴,……”
由始至终,在司徒裴的心里,记住的都是他们一开始的美好,那是支撑她活到现在的信念。
而她却因为自己的痴情,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爱有多深,情有多深,只是想简单的两情相悦,到最后来却是一场空。
一直以来,司徒炎烈的变化她看的明白,但活的不明白。
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司徒裴依旧平静如昔,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多久没笑了。
司徒炎烈一愣,警惕地看着她。
似乎无视他的注视,司徒裴继续自言自语:“那时的你多么意气风发,才华横溢,对我又是如何的嘘寒问暖,呵护备至。我心里想着,就算你的身份不太高贵,就算家人阻挠,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我是最伟大的司徒祭司,没有人能阻碍我的决定,而且只要有了我的帮助,还怕你不能大展宏图吗?我以为只要我坚持,我们两个人会相爱一辈子,我早已把你看成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也以为你把我当成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人。”
司徒炎烈仍然警惕地看着她,看着她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沉浸于他们的过往。
“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只是利用我的身份,从来没有真正的爱过我。这多可笑?我心心念念想要托付一生的人,在得到想要的权力后,竟对我横眉冷眼,态度寡淡。我问我自己,这么些年究竟做错了什么,居然让你不再看我一眼。我天天以泪洗面,安慰自己,一定是我做的不够好,不够用心。所以我改,用心等你帮你,只奢求你的回头,等你肯定我、爱我、关怀我,我在等,希望我们有朝一日能回到最初的幸福时光。”
司徒裴顿了顿,泪水不断,似乎在为自己哀悼:“我无法忘怀,是昔日你的声音,你的温柔,它如同藤蔓,缠满心中,难以割舍。
十几年努力追逐着你的脚步,但是你的眼里早就没有了我。一生的守候,换来的是心里的凄苦漫漫,冰城一座,谁来为我祭奠心坟?
我开始徘徊,徘徊于那个没有答案的执着,尔后轻言自问,是谁铸就你的无情?让我如此的伤!
可我依然傻傻等待,只愿某日灯火阑珊处,你蓦然回首,能看见我的身影,我的付出。可惜到最后,我才知道,我是你的棋子,随时可以弃之不理的棋子。”
听到此,司徒炎烈松一口气:“这些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他还以为她在发什么疯,看来真是有了霖儿的庇护,她开始得寸进尺,数落自己的不是了。
司徒裴牵了牵嘴角,喃喃低语道:“是啊,我早就知道了。为了女儿,我让自己忍耐。”
突然,司徒裴猛地靠近了司徒炎烈,拉着他的衣袖,跪在地上目露祈求。“求求你,放过霖儿吧!!!!”
司徒炎烈退后一步,大手一挥,就抽出了被司徒裴撰在手里的衣角。看着她,皱紧眉头:“胡说些什么?你找我来,究竟所谓何事?”
司徒裴看着轻而易举消失于手中的希望,心里也不觉黯然。
于是,她极尽妩媚的笑了起来,柔声道:“王爷,你说,妾身找你还能有何事?”
本是让人一见倾心的笑颜,此刻在司徒炎烈的眼里却是毛骨悚然。他觉得很不对劲,厉声说道:“不知所谓。”
转身,就准备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