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无数的事例都证明着同一个道理:权力是私欲的膨胀剂。一旦一个人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便会生出许多不切实际的无端的贪念,而大多数时候,这样的欲念甚至拂逆了道法自然,违背了伦理纲常。于景帝而言,这样的愿望就是长生不老。
要论起这事儿的缘起,还得上溯到景帝的父亲宣帝在位之时。
彼时宣帝已近迟暮,朝堂上的大小事务一应交由当时还是太子的景帝处理,自己不过是在有要紧情势的时候方才过问,大事儿上点拨着不出错就万事大吉。
不过太子毕竟是太子,终究非池中之物。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打听到了宣帝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个落入冰河并且被冰冻的吸血一族。据说,最初宣帝不过是想研究一下这个种族除了畏惧阳光之外的弱点,以防子孙后世再度遭到这一族群的侵扰。然而,在后来的不断研究中,宣帝又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说是惊喜也不为过。原来,这个冰冻的人在感受到温暖之后逐渐露出俊美的容颜,当然也开始急速腐烂。可神奇的是,只要将司徒祭司每月例行祭祀的那滴血滴入这个吸血族人的口腔,他便会立刻恢复原貌。
这个重大的发现让宣帝着迷,那个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吸血一族,纵然恐怖,但是却有着让他们获得永生的魔力。这之后,宣帝便沿着永生的路子矢志不渝地研究。可惜的是,实验做了不少,可直至他奄奄一息行将就木也并未研究出门道。因此,在生命的最后,他不得不开始考虑如何处置这吸血一族的独苗。纵使没有了祭司的鲜血那吸血族人便活不长久,但宣帝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彻底消灭了他才能永绝后患。于是他密召景帝入宫,名曰侍疾,实际上却是对景帝下了最后一道密旨,要他尽快消灭这最后一个吸血族人,让这个可怕的族群从此消失在这茫茫天地之间。
而一早便探知这一秘闻的景帝有着自己的盘算,听到宣帝用尽最后的气力说出那个他已经烂熟于心的吸血族人的轶事时,他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惊讶,忙不迭地把他父皇的吩咐应承下来,才看着宣帝安心地闭了眼。
景帝早有永生之念,而这个念头在他亲眼看到那个俊美无比、好似在熟睡的吸血族人的时候被无限放大,已然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因而他继位大统之后的第二日,便借着为先帝大兴国丧之名,将所有知晓吸血一族之事的旧人一概灭口,入土陪葬。然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将这个得来不易的宝贝转移到秘密新建的地宫密室,展开进一步的研究。
话说安放吸血族人的新密室里布置了七星幻阵和九转连珠两个上古阵法。五行八卦与奇门遁甲完美融合于其中,方圆阵地,斗转乾坤,万千的变化皆在一夕之间,不可谓不复杂。而破解之法早已失传,只锁在景帝的脑子里。因此,他从不担心有谁能发现了这个秘密。
但正如他能够探寻到先帝极力保守的秘密一样,天下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两代皇帝对司徒祭司鲜血需求的前后变化,早已让司徒炎烈察觉到了异样,并用尽各种法子探寻到了其中的关窍。当然他不会傻到要将这一切捅破,只当一切是景帝为了消灭那些变异的狼兽而向神灵做的祭奠。司徒炎烈当然不会知道,其实这变异狼兽,也不过是景帝在研究吸血一族永生机理的过程中不留神而生成的产物。
见司徒炎烈半晌没吭声,景帝只把棋子重重一掷,发出清脆的响声:“爱卿向来不是踌躇不决不明大义之人,此刻也该有所决断了。”
“这……这……”司徒炎烈佯装为难,实则早已心动,“只怕小女难当大任,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希望。”做戏做全套,司徒炎烈说着,身子都颤抖起来。
“爱卿过谦了,朕说她当得,她便定然当得。”景帝是何人?早就敏锐地觉察出面前这人话语里的松动,于是再接再厉,“且不论霖儿本就温婉贤淑,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只说司徒祭司一族与我朝社稷之功,出一位国母,是无论如何都不为过的,你就不要推辞了。”
极尽溢美之词,司徒炎烈依然立于阶下支支吾吾不肯松口,景帝又怎会不知,这是他的这位宰相大人仗着自己对他整个家族的依赖,明晃晃地要更大的好处呢。
景帝微微皱眉,缓缓开口:“爱卿啊,朕还有一事未与你说起。这么些年来,你于司徒王朝的功劳,无论是朕,还是这天下人,心里都是明白的。如今让你居宰相之位,实是委屈你了。朕想着,待到来日当霖儿入主中宫,便许你摄政王之位,临朝听政,如朕躬亲,如何?”
其实,景帝在这朝堂上浸淫多年,早就看出司徒炎烈非池中之鱼,他的野心欲壑绝非一个宰相之位能够填满。他既有野心,与其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倒不如给他个机会,让他折腾去。等日后霖儿入主东宫,她的祭司之血便再也取之不竭。待到得以永生之日,他便远走高飞,优哉游哉地做一个隐士权贵,顺道在幕后掌控司徒王朝的一切。至于王朝之本子嗣血统,即使八皇子无后,总还有其他的后裔,只要他届时授意新皇下旨,找个宗室之子便可继任皇位,安心做一个傀儡皇帝,任他在幕后调遣。如此,既了了自己的夙愿,又不至于让祖宗留下的家业落入他人之手。
这样想着,景帝脸上不觉露出喜色,忙收了收,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司徒炎烈。他明白,司徒炎烈是何等聪明之人,当然有可能怀疑他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景帝笃信他的上古阵法无人能破。何况,司徒炎烈对权势的贪恋早已路人皆知,景帝相信,摄政王的位置是一块足够鲜美的肥肉,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必然不会选错。
“微臣替小女拜谢陛下。”如景帝所期望的,司徒炎烈在他三番五次的威逼利诱下与他达成了这个密不可宣的协议。只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看起来各取所需的双赢协议,背后却隐藏着各自的小算盘?司徒炎烈自然也不会知道。只见他对着景帝,三拜九叩,行了个大礼。
景帝仿佛看到了多年夙愿得以实现的曙光,也是喜不自胜,道:“朕就知道爱卿是与朕一心的。要说起来,爱卿虽说是司徒一族的旁支,说到底还是宗室之人,按辈分,朕还得尊你一声兄长。来日有你监国,朕大可放心了。”说着他亲昵地拍拍司徒炎烈的肩膀,温和地笑着,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微微扯起的嘴角和眼神中露出的不屑。其实冷漠与无情,才是他最本真的模样。
而不为人所知的是,不仅丞相的位子满足不了司徒炎烈,就连摄政王的无上荣耀和权力,也填补不了他贪婪的心。他此时选择答应景帝的提议,不过是个缓兵之计,是为了不忤逆这个最高权力的拥有者,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摄政王于旁人而言大概是一个有足够诱惑力的位置,但到底还是屈居一人之下,司徒炎烈苦心蛰伏这么多年,要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名正言顺地站上权力的巅峰,如今种种再美好,不过是天梯一架。真到了那一日,永生和帝位,便都是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
景帝这会儿自然不会想到这般关窍,也不会在此时意识到这背后的暗潮汹涌,他正沉浸在心愿得偿的喜悦中,只含笑送走了司徒炎烈,然后继续兴致勃勃地筹划日后的永生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