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熊千千却吃得差不多了,听到有新娘子看,也忍不住想过去瞧瞧,道:“欸,老头,有新娘子看,过去瞧瞧去?”
吴品道:“没啥可瞧的。”只说了这句话,就迫不及待继续端起手里的酒壶往嘴里送。
熊千千道:“这么多人都看去了,你就一点不好奇新娘子的容貌?”
吴品放下酒壶,熊千千以为他又要说话了,但吴品这次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笑。
熊千千抓起盘里的鸡腿,往他脸上甩了过去,同时道:“你傻笑什么?”
吴品张口一咬,将鸡腿牢牢接住,用手拿下,才笑道:“若是被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而放弃美食,那怎么够资格称得上是一名美食家?”
“吃”在有些人看来确实比任何什么事情都重要,这类人不仅好“吃”,而且还要懂“吃”。熊千千和吴品恰好都是这类人——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两人似乎在“吃”上面有意无意的较劲“谁才是真正的美食家”。
所以熊千千也很赞同吴品所说的,但她还是不服输道:“那是因为我已经吃饱了!”
吴品道:“小娃儿敢保证看完新娘子,回来不会再继续吃?你能保证,小老儿就算你赢。”
熊千千急得差点就要跳了起来,但她眼珠子一转,道:“我要是回来之后不吃,算我赢,赢了又怎样?”
吴品沉默一会,道:“那小老儿也不吃。”
虽然这条件对赢的人没什么好处,但对输的人也算是一种惩罚吧。
不管怎样,熊千千还是留下吴品在那一个人酌酒自饮,自己挤过人丛,想看看新娘子到底长得一副怎样的美貌。
但是当她挤进来之后发现,站在她身旁的一个白胡子老头居然是吴品。
妙的是吴品居然还没发现熊千千已到了他身旁,还在探头探脑张望新娘子几时出来。
他的手里一边是酒壶,一边是鸡腿。
熊千千拍了他一下,一双乌黑的大眼上下瞧着吴品,那眼神就像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奇怪的一个人。
她的眼睛仿佛突然会说话,道:“你不是说没啥可瞧的么?”
吴品正喝着,才察觉到身旁的熊千千,他笑了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仿佛也在说道:“可我也没说不瞧。”
熊千千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仿佛又道:“这算什么道理?”
就在这时,透过内阁与大堂的珠帘,可见到有人站在珠帘后面,里面的人声音带着甜笑道:“新娘子来了。”正是那丫鬟楠楠的声音。
众人屏息凝神,只见珠帘摇晃,却迟迟不见新娘子出来。
珠帘后又一个曼妙的声音道:“今日是奴家与夫君成亲的大喜日子,城里的各位乡亲朋友可能都不认识我们,只因亲事匆忙,实属无奈,所以奴家出来与各位见一面,日后见了也算认识一场……”
有个粗犷的大汉道:“场面话就不必说了,快出来让乡亲们瞧瞧。”
熊千千往说话的那人瞧过去,那人一脸络腮胡子,每一根胡子都仿佛能把人扎出血来。其实他就是傍晚时候跟绸缎商人在客栈阁楼上谈论黄荷的人,人称“云大哥”的屠宰云。
这“屠宰云”也不是他的名字,他本姓云,是在这镇上卖猪肉的屠户,手里一把杀猪用的板刀切起猪肉来十分了得,故而被人戏称为“屠宰云”,渐渐的他原来的名字反而被人所遗忘,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就叫屠宰云这个名字了。
屠宰云这么一叫嚷,新娘子果然出来了,不过是在丫鬟楠楠的搀扶下走出来的。
新娘子还是新娘子的打扮,不过红盖头已不在了,众人看得清楚,新娘在浅浅的脂粉打扮下,确实是一位少见的美人,只不过这新娘木讷着脸,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像是对众人的目光很不适应一般。
她的身子柔软得仿佛没有骨头,要不是有人扶着她走,几乎就要跌倒。
新娘子怎么会是这样子的?因为新娘子就是黄荷,黄荷已被打扮成了新娘子。现在她全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还被点了穴道,嘴都张不开,更说不了话。
刚才躲在珠帘后面替她说话的,自然是苗小玥。
唐天明早已扶着黄荷坐下,这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低头在黄荷耳边悄声道:“我说过你迟早总会是我的,现在你想赖也赖不掉了。”
黄荷瞪着他,这双眼睛里夹杂着愤怒,羞辱,悔恨,恐惧,有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如果眼神能够杀死人的话,唐天明现在已死了一千次。但这些眼神里包含的含义,除了唐天明外根本没有人看得出来。
堂上坐着的那些客人已开始说着场面话,无非就是夸耀唐天明和黄荷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云云。
唐天明对众人笑道:“本来在下爱妻想敬在座各位一杯酒水,但连日来有些劳累,这杯酒就让在下来代替敬各位了!”
众人就开始举杯,敬酒。黄荷已被扶着回去。
虽然新娘子只匆匆看了一眼,不过这一眼也算是知足了,新娘子看完,众人回到座位又继续吃喝。
熊千千道:“这新娘子长得还行,勉强配得上那位唐公子。”
吴品道:“哪个唐公子?”
熊千千道:“除了新郎之外,你说还有哪个唐公子?”
吴品看着她,连酒壶都放下了,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却连一个字都没说。
熊千千道:“干嘛这样看我?没见过小姑娘吗?”
吴品道:“见是见过,就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小丫头。”
熊千千仿佛吓了一跳,双手捧着自己脸蛋,惊异道:“我哪里不对劲吗?你可别吓我!”
吴品笑了笑,道:“小老儿只是好奇,女娃什么时候连‘唐公子’的称呼都用上了,敢情你们很熟。”
熊千千舒了口气,仿佛放下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然后她才对吴品说的话有了反应,不屑一顾道:“你管不着!”
她忽然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肉,肉泽鲜美透着油光,特别是在周遭灯火辉映下,更显得说不出的诱人可口。
熊千千出了神似,喃喃道:“我要是早点认识他,估计现在那新娘子就是我了。”
吴品笑道:“你好像很失落。”
熊千千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她干咳两声,正色道:“才不失落,我的意思是,像唐公子这么有气度有地位又人品好交友广的男人,哪个姑娘能嫁给他,那真是真真的福气……”像是为了掩饰心里的想法一般,她决定用美食来塞住自己的嘴。
她将鸡肉送进了嘴里,突然脸现苦色,张嘴就吐,大叫着道:“倒霉,吃着了鸡屁股!”她一边吐干净嘴里的肉,一边道:“唐府都请的什么厨子,鸡屁股也能拿来宴请客人吗?”
真亏她刚才呆呆地看着那块鸡肉半天。
吴品笑道:“毕竟人家客人多,也不乏有喜欢吃鸡屁股的客人。”
熊千千决定不吃鸡了,她把目光落在了另一盘美食上——天香一品糕,这是她下山以来最喜欢吃的了。但是还没等她手触碰到一品糕的盘子,一盘糕连带着盘子就忽然消失了。
吴品手里托着盘一品糕,道:“你想认输?”
熊千千道:“认输什么?”话一出口她就想起来了,她确实跟吴品打了个赌,看完新娘子她就不吃东西的。
吴品看着她,笑道:“现在你还想不想吃?”
熊千千看着他手中盘子,像是狠下心不去看,狠狠道:“本姑娘说不吃,当然就不会吃,可一开始我们就说好了,若我不吃,就算我赢,我赢了你也同样不许吃!”这是个玉石俱焚的赌注,谁也别想吃。
她忽然笑了,倒要看看吴品耍不耍赖,若是吴品耍赖,那她也可以耍赖开吃了——所以她其实还挺希望吴品耍赖的。
吴品道:“我早就吃够了,不过酒这东西,是拿来‘喝’的,倒不是‘吃’的!”
相比起吃,喝酒才是他的最爱。
熊千千怔住,然后又急了,道:“这算什么道理!”
忽然也有一个声音跟着道:“你们这是什么道理?”
惊天一声响,不远处一桌子忽然被人掀翻,酒菜泼洒一地。
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说话的人就在倒下的桌子后面,那人接着又道:“老子说新娘子的事,你们这些孙子管得着么?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这人目光凶悍,看起来已非常愤怒。
屠宰云!
在他面前,站着三名白衣少年,少年英气逼人,手里都有一把未出鞘的宝剑。
其中一个少年忽然拔剑,剑光一闪,又入鞘,倒在他面前的那张桃木桌子已段为两截。
他紧接着道:“我再警告你一次,若再敢对新娘子有半句造谣,那这桌子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屠宰云双手拳头握得直响,眉头也皱得更紧,看起来更生气了。
周围的人都退出了一个圈子,谁都隐隐感觉到马上会有一场激烈的搏斗,有人为屠宰云担心,有人却是纯粹看好戏,却没有一个人是上去制止的。
就连唐家的人也没有出面制止。
熊千千对吴品悄声道:“客人在主人家里闹事,做主人的居然没阻止,而且还连句话都没有,真搞不懂这主人家是怎么当的。”
吴品笑了笑,反而问道:“女娃儿察没察觉,这偌大一座宅邸里的客人,可有不少的武林高手。”
熊千千环顾了下周围,低声道:“其实我也早发现了。”
吴品笑着道:“那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熊千千摇摇头,道:“我也猜不出来,不过看这三个白衣少年,会帮着唐公子辩护他的妻子,我猜这些人应该是唐公子的朋友,所以唐家的人才没出面制止。”
吴品道:“如果只是朋友的话只怕还不敢这样造次,说是这唐公子的手下,也一点不为过。”
熊千千道:“依你的意思,这几人是受了唐公子的命令?”
吴品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难道唐天明真的会因为别人背后说了自己老婆几句,就暗中叫人杀了别人么?
这三名白衣少年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而且从刚才其中一人一剑劈桌的剑招来看,这三人武功必然不弱。
更何况吴品已经说了,除了这三个年轻人之外,这里还有不少江湖上的高手,说不定绝大多数都是唐天明的人。
至于屠宰云,众所周知他只不过是这镇上一个卖猪肉的屠户,会用板刀杀猪,就不知能不能和会武功的人打。
以别人对他的了解,屠宰云烈性的性子一定受不了这三个年轻人的挑拨。无数的人都在等着屠宰云叫人给他拿一把板刀来。但出人意料的是,屠宰云忽然大笑道:“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想吓唬我?”
这句话说完,他忽然拱拱手,掉头就走,道:“老子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