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最伤心的时候会有两个选择,一是一个人选择逃避,二是去死。但逃避却是正常的,去死却往往让人觉得可笑。所幸上官瑾是前者,因为她还有活着的意义。
人活着往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些在乎自己的人而活,这才是活着的意义。
既然选择了逃避,那她能去哪里?朱心寒马上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后山!”
果然他在山上找到了上官瑾,并且叫了她一声。
上官瑾蹲坐在半山腰一块草坪上,这里也能看到月亮,今晚的月亮好像特别明亮,这能让她感觉舒心放松许多。
朱心寒毫不客气的坐在她身旁,他觉得自己这个当兄长的有必要安慰安慰义妹。上官瑾却先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朱心寒道:“我当然知道,你说过晚上要来这里的,我当然要陪着过来,都答应过了。”
上官瑾道:“可我又没叫你来,你就自己来了……”她马上想到了什么,改口道:“我知道了,是义父让你来安慰我的吧,我没事了,你走吧。”她眼神的失落,却没被朱心寒察觉。
朱心寒道:“爹没让我来安慰你,不过你是我妹妹,我有这个必要来安慰你。”
上官瑾道:“嗯,多谢兄长对小妹的关心。”她用双手把自己的膝盖抱住,不再看朱心寒一眼。
朱心寒道:“你还在生爹的气?”他这是明知故问,上官瑾本想点头,但还是选择了沉默。
朱心寒暗自后悔,知道自己碰了钉子,道:“不管这些了,瑾妹,难得你把我叫到这里,如果是要赏月,我陪陪你吧,谁叫我白天比武输给你了。”
上官瑾看着他双手靠着后脑勺,就躺在她旁边,但她还是没说话,也不想说。
朱心寒若有所思道:“今晚的月亮好像有些大,像个饼……”
上官瑾条件反射似的道:“兄长你就只想着吃……”她随口一说,才发现自己不知觉中还是说话了。她这才发现这十年来,自己好像经常都会不自觉的责怪朱星寒。
朱心寒哈哈笑道:“早知道我就带点吃的来了。”
上官瑾沉默半响,终于低声道:“其实今晚我是想兄长你陪我来看萤火虫的,我听王婶提起过,到了晚上这里有很多……不过算了,我想今晚来得不是时候。”这件事她考虑也很久,本来想跟兄长一起上山来找,现在却只打算说出来而已,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了,因为现在说了也没用。
朱心寒坐了起来,道:“原来你想看那个啊?”
上官瑾微微一笑,道:“嗯,不过还是算了,我现在不想看了。”
朱心寒笑道:“因为你不知道哪里有,对吧?哼哼,不过你找对人了,这里刚好有位人才可以带你去看。”
上官瑾半信半疑道:“兄长你知道?我可不信。”
朱心寒成竹在胸,笑道:“不信?那你就跟我来,走吧!”他站了起来,还帮上官瑾拉了一把,跟着二人就向山林里走。
上官瑾手指被牵着,忽然道:“兄长……”
朱心寒道:“就在这附近了,别说话,在山里走夜路要小心脚下。”他嘴上边说,脚下也没停下一刻。
上官瑾不再说话,只是把被牵着的手指,慢慢握紧。很紧。
终于不远处传来了流水声,朱心寒道:“到了!”二人穿过一片丛林,上官瑾眼前一亮,这是她第一次到这里,而且眼前的一幕,或许足以让她终生都难忘。眼前是一条溪流,溪流清澈,冰凉。这都不足为奇,让她惊奇的是,成片的萤火虫幻化出来的星星点点,正在这片溪流上空缓缓的飞来盘旋,印得周围如同黄昏下的夕阳,却比夕阳还要让人沉醉当中。
朱心寒小心翼翼的走进萤火虫中,在身前伸出一只手去,没一会就有一只萤火虫像是看到了着落点,飞落在上面。上官瑾看得出神,却是又惊讶,又欢喜,她看到兄长正示意她过去,当下也是学着兄长一样,小心的走过去。生怕惊扰到这些空中跳舞的小精灵。
朱心寒小声道:“来,伸出手掌……小心别乱动哦。”他把手上的那只萤火虫轻轻搭在上官瑾手掌上。
上官瑾仔细看着,把手掌心上拿到眼前,与这只发光的萤火虫靠得很近,她不由笑道:“真是可爱,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观看萤火虫……”话音刚落,萤火虫又飞走了,重新加入了天空中的舞蹈。
朱心寒不解道:“这虫子可爱吗?就是会发光而已。”他从小就看过无数遍了,所以不觉得什么,上官瑾却是第一次。
上官瑾笑道:“就是因为会发光,才觉得很可爱。”
她笑了。在这幅美景面前,她一直都在笑,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也许今晚发生的事让她很难过,至少现在,她可以忘记那些烦恼。
朱心寒看到她这么开心,也不觉微微一笑,道:“是,挺可爱的。”他是在说萤火虫可爱?
他明明觉得萤火虫不可爱,或者说“可爱”这个词哪能用来形容萤火虫?
所以他说的可爱,其实就是上官瑾。只是连他都未察觉自己这句话内在的含义。
上官瑾手上又迎来了一只萤火虫,听到朱心寒这句话,好像都没想到他也会这么说,这让自己有点小意外,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了,她轻轻叫道:“兄长。”
朱心寒心头一惊,道:“哎,我只是说……我可没说什么。”他好像也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说过那么古怪的话,不觉有些慌了阵脚。
上官瑾对他微微一笑,道:“谢谢你。”
在这一天里,可说是她十年来最开心的一天,虽然这一天一开始有些不如意,但都不影响她跟朱星寒在一起的心情。
若是余泰风没有出现,那一切也就完美了。
余泰风已下了床,他知道朱焰燃这个人,那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何况还救了自己,所以他要下床才说话,道:“在下点苍派余泰风,多谢朱大侠救命之恩。在下有幸能见到朱大侠真是太好了。”
朱焰燃道:“‘大侠’二字受之不起,余兄不必客气,不知你们点苍派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余泰风道:“我们点苍派……已经灭亡了,就剩我没有死,逃了出来。”一说到这里,他镇定心神,继续说下去。
原来皇天教有意收纳点苍派为自己所用,但点苍派掌门向笑天为人刚正不阿,岂能为魔教支配?于是两边厮杀开来,皇天教教主“大乘明王”唐开阳率领教众大开杀戒,以致点苍覆灭。
江湖上时有听说,某某教派被皇天教歼灭的消息,皇天教打着“揭竿起义”的名号,到处扩张势力,收罗教众。但也不是所有帮派的帮主都像点苍派掌门向笑天一样,多有顺降者,也不在少数。
但令朱焰燃不解的是,点苍派是武林翘楚门派,门下高手辈出,皇天教纵然将其收纳无果,也不该干这种两败俱伤的蠢事,于双方都没好处。
余泰风解释道:“皇天教心机极深,若无把握之事,绝不会行之,而当日大举来犯我点苍,好似对我点苍门中各处要点了如指掌,显然事先就已经收买了某些内鬼。”说到这他忽然跪下,道:“朱大侠,我知道你门下武师也有数百人,你为人也不愧对这‘义拳震八方’的名号,皇天教近年来越加猖狂,若不除之,对武林可是一大害!”
朱焰燃道:“余兄弟请起来说话,朱某实难担此重任。武林中有能力对付皇天教的门派不在少数,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余泰风道:“除了朱大侠别无他人选,朱大侠若不答应,在下就长跪不起。”
朱焰燃看着他,一字字道:“我不会答应。”他已经很久没干涉江湖上的事,虽然这一带人们生活太平,其实现在时局动荡,朝廷腐败,已经有某些人准备推朝换代。
这些都不****的事,活在这世上已经很不容易,江湖恩怨他已经厌倦了,他不过是一介武夫,又何必来出这个头?而且,他也不愿上官瑾再跟皇天教有关系,他认为时间可以化解恩怨,只是她年纪小,现在还不懂。
余泰风道:“我派掌门生前也与你交好,就是不看着为大局着想,你也该看在这朋友义气上,替他老人家出这个头。”
朱焰燃道:“人在江湖,过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谁要是没几个仇家那都不敢自称是在江湖上混的,这些你该懂吧?”
余泰风道:“我当然懂。”
朱焰燃道:“既然知道,恩恩怨怨相互仇杀,天底下永远也不会太平,习武本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保护他人,是为了锻炼人的品行人格。余兄这些可懂?”
余泰风不说话了,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懂了,你已经不是武林中人。”他站起,又道:“恕晚辈刚才失礼了,朱先生不愿蹭这趟浑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此别过。”他把朱焰燃称为“朱先生”,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他走到门口,又忽然道:“朱大侠,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不过有时候人在江湖,都是生不由己的活着,晚辈奉劝一句话,就算朱大侠想置身事外,不再干涉江湖上的事,恐怕也很难做到。因为麻烦都是自己长了脚,随时会自己找上门。”他已经出了这个房间。
其实他说得也不无道理,朱焰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道:“余兄弟请留步!”
余泰风还是头也没有回,道:“是不是朱大侠改变主意了?”
朱焰燃道:“现在已是深夜,余兄一去,又有何打算?”
余泰风想了一想,道:“我打算连夜前往少林,把皇天教的恶行告诉少林方丈,相信少林派能为武林主持公道。”他对朱焰燃还是心存感激的,不想欺瞒。他说完又走,但没走得几步,朱焰燃替他身上包扎的伤口在这时又开始疼痛起来。
朱焰燃笑了笑,道:“余兄身上才刚刚恢复,不宜急着出行,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明日我让人背好马匹干粮,再遣人陪同余兄一同上山,余兄弟意下如何?”
余泰风想一想,觉得如此就走,此去少林也有几天的路程,恐怕自己还没走得一半就不行了,咬咬牙道:“那就……晚辈就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