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柴房,这么晚了平时都不会有人来的。
朱焰燃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开门,门却没有锁。他推开门,燃起了手中油灯。
火光刚亮,忽然里面一股劲风吹来,扑灭了油灯,昏暗之中一个懒散的声音说道:“不知道这里是柴房?难道想一把火把这里烧了不成?”
朱焰燃微微笑道:“我只是想试试,看来先生果然是装醉。”
里面那人长长打了个哈欠,道:“当然醉了,只是酒醒得也快而已,不过现在又犯困,我可要睡觉咯。”这人当然就是烂醉回来的吴品,但是现在,根本不像刚大醉过的人。
这里的草堆很松软,他似乎很喜欢睡在这里,反而不习惯睡床上。所以朱星寒把他提出房的时候,就是提到了这里。这里就好像是他的房间一样,只是这房间除了柴草,根本见不到其它东西。
朱焰燃轻轻道:“既然先生要休息,那晚辈就不打扰了。”他已经准备走出门。
忽然里面草堆哗哗声大作,吴品蹦了起来,道:“你可真是没趣,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大半夜跑来没事就走?”
朱焰燃微笑道:“我只是来看看先生酒醒了没有,好吩咐下人准备些清神的参汤给先生。”
吴品道:“就这事?要劳得你亲自大驾?”
朱焰燃大笑,道:“其实是那位余兄弟已经睡下,参汤也没来得及喝,所以就拿来孝敬你了。”他一招呼,门外等候多时的王婶走了进来,手上托盘端着一碗参汤。
吴品道:“你知道老夫一向不吃这些东西,筋骨照样好,不过既然拿来了,我就喝点喝点,嘿嘿。”
朱焰燃拿过参汤,让王婶回去以后,亲自端上参汤。
吴品呼着大气,道:“呼呼,好烫好烫!”他嘴上说烫,又喝得津津乐道,一碗参汤片刻就见底,连个大碗都几乎要贴脸上。
朱焰燃等他喝完,笑道:“我有一事想拜托前辈,明天有劳前辈陪同余兄弟上少林一趟……”
吴品嘴里最后一口参汤几乎要喷出来,把碗从脸上放下,怒瞪着眼道:“不是说是来给老夫送参汤的么?哪又多了这么个事?”
朱焰燃道:“前辈你可说笑了,我来为的的确就这一件事,但想跟你说事,总得要看你是不是醒着的,怕你还烂醉不醒,所以特备这碗参汤……”他见吴品把碗一抛,顺手一抄接过。
吴品又躺回草堆,一个劲地唾弃,道:“一碗参汤就想收买我,再说了,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不去不去!”
朱焰燃笑道:“我知道前辈跟少林有些关系的。”
吴品闻言,又是唾弃道:“少林?关系倒是有,也就那一胖和尚十年前欠了我的赌债,我才懒得大老远跑去!”
是不是有关系,他的反应都在朱焰燃眼里看着,他道:“前辈就当此次是去游山玩水可好?我也会让星寒随同前辈前去,也算是给他一次历练的机会。”他见吴品沉默不语,又道:“这次主要是希望前辈能一路护送余兄弟上少林,我听余兄弟说皇天教人马一路追随到了这附近,皇天教大多只是鱼水之辈,高手不多,但人多势众,光他一人前去恐怕凶多吉少。而且这次我未能帮助余兄弟,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这也算小小的弥补吧。”
吴品道:“弥补?想做好人也不是这么当的。”
朱焰燃大笑道:“有时候想当好人都会有些难处的,既然前辈答应了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最近不方便出行,所以一切还有劳前辈了。”
吴品翻身坐起,道:“别急着给我答应,我要是这么一走,少说也要大半个月才能回来,在此之前……”他在等朱焰燃接下去。果然朱焰燃马上就大笑道:“好,今晚我就陪前辈醉一回!”
吴品大喜,一蹦就到门口,道:“那还等什么,快去拿酒。今晚月色这么好,你的酒也必须好,否则我可不去了!”朱焰燃笑道:“这是当然。”
晚上才喝过酒的人,现在又像个几天没喝过酒的人一样吵着要喝酒,这种人多半是酒鬼。朱焰燃年轻时也是豪气干云,酒量极大,也结交过不少酒量好的,但像吴品却是例外,似乎就算他喝过了头,也永远喝不到头。
虽然别人不这么看,朱焰燃却佩服他。
这种佩服不仅仅是佩服他酒量好,那佩服什么?
佩服一种博大的襟怀。朱焰燃似乎经常能看到别人的不凡之处。
吴品忽然停步道:“慢着!”
朱焰燃道:“前辈还有何指教?”
吴品一反刚才玩态,神情严肃道:“你认为你那义女……不会跟着去?”
朱焰燃也是皱了皱眉头,道:“我知道她会。”
吴品道:“那你想怎么办?”
朱焰燃道:“不怎么办。”
这样的回答,吴品听来似乎有些意外。
朱焰燃又道:“她已经长大了,很多事都要她自己学会承担,学会选择。”
吴品的眉头一挑,他的眼睛已经露出了光芒,道:“你还挺有分寸。”
朱焰燃微微一笑,淡淡道:“只是有时候分寸也是会有偏差的,就是走错了一步,也足以把一个人的一生毁掉。”他又轻叹道:“我只希望阿瑾能快点学会承受。”
今晚月亮真的很不错,不错的月亮才会有不错的月光。
在月光下,朱焰燃的身体依旧魁梧,壮实而高大。但跟以往比起来,却隐隐带了几分惆怅。吴品甚至有那么一刻觉得,十年来这个人,似乎也已经老了。
次日,已是大正午。
余泰风这时候才醒,不知为何,昨晚这一觉让他睡得很香,他醒来时就后悔了,明明心系门派的惨亡,自己却还在这里睡觉,叫他有何面目去面对酒泉下的师父?
他刚下了床,就听到门外有人说道:“余兄睡醒了吗?那就赶紧开门吧。”
余泰风开了门,就看到朱星寒站在门外。
朱星寒手上端着洗脸盆就进了房间,一边道:“赶紧赶紧,我说你可真能睡,太阳都晒到屁股了。”
余泰风怔了下,脸红着道:“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
朱星寒放下脸盆,道:“洗完脸到客厅,我们可都等不及了!”
余泰风道:“好……”可已经不见朱星寒人影了。
等他来到客厅,厅上众人好像都就只差等他来一样,弄得他实在有些难为情。
朱焰燃微笑道:“经过昨晚一夜,余兄看来精神恢复得不错了。”
余泰风道:“也多亏王婶的参汤,伤口已无大碍。”
朱星寒忽然插话道:“爹,你们还罗嗦什么呢,马已备好,干粮已备齐。即刻动身吧。”
吴品拍拍口袋,也道:“钱已带足,酒已栓劳,万事俱备走为先。”说着真就当先跑了出去。
朱星寒叫道:“老头你路上喝什么酒!”他这句话本不是询问,而是怨怪路上喝酒误事,却远远听到外面吴品笑答:“女儿红!”
朱心寒喃喃道:“这老头儿可比谁都急。”说完追了出去。
二人这一闹,看得上官瑾一直抿嘴发笑。她见朱星寒追出去,不由道:“你们都等一下别人啊。”也跟着出去了。
余泰风看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朱焰燃先道:“你此去一路,怕是皇天教暗中会有跟踪,我让小儿和义女陪同前去,还有小儿的师傅,这样相信不会有什么事了,一路上你可放心。”
余泰风笑着领情,可看到这三人,他心里一点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