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回到“武冠天下”大门口时,忽见两个大汉从自家里面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都是一身精悍简练的服饰,朱星寒忽然站住了脚,想听二人说些什么。
那二人一边从朱家大门出来,一边煞气不减的谩骂着,其中一人道:“他奶奶的,朱焰燃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有‘神剑’在手,说话真他娘的不客气!”
另一个道:“不过就是让他拿出来让我们见识一下传闻中的剑到底长啥模样,哼,还真当我们‘孙李二霸’好欺负!”
他们说着话,这时候也注意到了朱星寒,才各自闭上了嘴,并且冲他一笑,轻狂且傲慢的一笑。
从这二人的谈话中朱星寒不难猜出,这二人定是为了“虹夏”而来。自从十年前朱焰燃从上官非凡那里得到了虹夏,消息就在江湖上不胫而走。
之后陆续都有人慕名前来,想一睹神剑风采,但朱焰燃早已把虹夏安放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并且从未拿出来给任何人看过。就连朱星寒都不知道父亲把剑藏在哪里。
朱星寒对这些慕名前来观剑的人见得多了,心里清楚父亲最多只是婉言谢绝这些人,绝不会仗着有神剑之名来下逐客令,而且他更知道,通常这些遭到拒绝的人,表面上虽然和和气气,一旦出了朱家的门,才是原形毕露的时候,多半都是像眼前“孙李二霸”这样不服气的样子。
但这些人除了忌惮朱焰燃有神剑以外,同时也是畏惧朱家人多势众,拜于门下习武的高手如云,足以比拟当今立足武林的大门派。所以只能咬咬牙,打消了一睹神剑的念头。
所以朱星寒在听到孙李二霸谩骂朱家时,并不觉得以外,更不会为此动怒。这种人他十年里早就见得多。
人心难测。对于这个江湖,朱焰燃似乎不愿再生事端,更不愿卷入其中。这些表面上朱焰燃不说,朱星寒却都看得出来。
父亲朱焰燃给他的这种感觉,好像十年前,甚至是更久以前就已经存在。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神剑消息虽然遍布整个武林,但却一直都没有因此而闹出半点风波。
余泰风在床上躺了很久都没醒,朱焰燃已经给他检查过了伤口,生命并无大碍。
守在床前照料的是上官瑾跟王婶,说是照料,其实就是在等他醒来,而且,从始至终上官瑾都没到床前看过余泰风,就在椅子上坐着。
天已经黑了,她很想出门去,去找朱心寒。但她又不想离开,她要等余泰风醒来,她知道这个人跟皇天教有关系,因为她还是听到了。
朱心寒的确有跟朱焰燃说,却是瞒着上官瑾说的。所以她不可能是听到朱心寒说的,而是余泰风自己在床上胡说梦话,话里的内容都离不开‘皇天教’这三个字。
朱心寒跟朱焰燃一起去街市的饭馆里帮店小二接骨,顺便把吴品带回来,也不知三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外面吵吵闹闹的,老远就听到吴品的声音:“我有三文钱,我要买酒喝!呵呵呵,喝喝喝!”他又喝醉了。
朱心寒在追赶的声音:“喂,老头儿,再不老实点我就把你抓到官府去了!”
上官瑾不禁失笑,她早已习惯了他们师徒二人这样的胡闹,不仅没觉得不好,反认为没他们这样,这一天就像白过了似的。
忽然房门被一下撞开,吴品晃悠悠的走进来,来到余泰风床前,屁股往上一蹬,就上了床,一边道:“毛徒儿,你什么时候身子这么多肉,往里面去一点。”他这么一挤,余泰风就醒了。
余泰风突然见到这么个老家伙睡在自己边上,惊道:“什么人!”伸脚一蹬,把吴品踢下了床。吴品显然喝得多了,虽在地上,还是睡得很沉。
朱心寒跟朱焰燃这时候才追进来。朱焰燃看了一眼地上的吴品,没加理会,来到床前察看余泰风,笑道:“余兄弟莫怕,在下是朱焰燃,地上这位是在下的朋友,你晕迷了半天,此刻方醒。”他看余泰风精神面貌恢复了许多,但还是道:“王婶,去炖碗参汤,给这位余兄压压惊,另外再拿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王婶答应一声,出门去厨房炖参汤。
朱心寒一手提起吴品的后领子,跟空气一样晃荡了几下,道:“师傅睡得很死,我把他送回他自己的床去。”
朱焰燃点点头,道:“阿瑾也一块去吧,我有话要跟余兄单独谈谈。”
上官瑾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但她不是要出去,平时他对这位有着救命之恩的义父从没一次不听从过,这次她却道:“我不想出去,我要留在这,我也有话要问这个人!”
朱焰燃跟朱心寒同时怔住,余泰风道:“有……有话要问我?”
朱焰燃道:“阿瑾,余兄的事跟你无关,你有什么话可问?时候也不早了,快快回你自己房里休息吧。”
上官瑾道:“没什么话可问?难道义父你敢说他跟我上官家的仇人毫无关系?”她眼神很悲伤,说到仇人时言语更带憎恨,那种心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怎会明白。
朱焰燃当然知道这些,现在也才知道上官瑾也知道了余泰风的事情,这也许是目前最糟糕的结果,他实在不愿上官瑾活在过去的阴影里,道:“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得了的,你明不明白?而且你要相信义父能够解决得了,这就够了。快出去吧。”
朱心寒看得不忍,道:“瑾妹,你看师傅都烂醉成这样了,你跟我一起出去,我们好好戏弄他一番,等师傅醒来就好玩了,走吧。”他要去拉上官瑾的手,却让上官瑾甩开了。平时的上官瑾虽然沉默寡言,但为人随和温柔,这还是自己十年来第一次见她变得这么让人望而生畏。
上官瑾悲伤的眼神忽然变得收紧,这是一种怀疑,也是一种愤怒,她冷笑道:“如果义父你要我不追究这个人,那就让我一剑把他杀了,这样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她的长剑已经抽了出来,对准了床上的余泰风,做好随时都要冲上去的准备。
朱焰燃大怒道:“阿瑾,你清楚你在干什么吗?快收起你的剑!”他一发起怒来,谁都不敢接近,整个庄园的人都知道,但他平时几乎就是一个慈祥的长者,根本不会发火,最多就是对那些武师苛刻了点,但武师那都不会去埋怨他,只会对他心存感激与尊敬。
现在他动起怒来,的确让人害怕,心寒。
上官瑾见过朱焰燃这双眼睛,那是十年前自己被皇天教的红阳护法叶翔抓住的时候,朱焰燃突然出现,露出的眼神,那就好像一只猛虎的眼睛。但那却是救了自己的一双眼睛,现在这双眼睛,却是对准了自己,自己好像稍微一动,就随时都会跳过来把自己吃了一样。
上官瑾不是怕死,而是不愿看到这双眼神是为了自己而来的,她已经很失望,这种心情很矛盾,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她声音颤抖,道:“我要干什么,我很清楚,义父,从小我听你敬你,但现在上天让我遇见了这个人,你让我如何逃避我的过去?”她的眼神坚定不疑,尽管她声音颤抖,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
朱焰燃脸上也好似罩上了一层寒霜,半响,他一字一字道:“我自然明白你的难处,但你最好先出去冷静冷静。”他顿了顿道:“星寒,带阿瑾离开!”
朱星寒刚要上前,就看到了上官瑾转过头看向自己。此时她这样的眼神,竟让朱星寒不由得不敢上前。
上官瑾突然身位前驱,一把剑朝着床上急刺。她下定决心,既然自己不能获得皇天教的情报,那就把这个人杀了,那就没有人能知道。只可惜朱焰燃不会让她得手的。
朱焰燃伸出两指,只需要两根指头,他就能把剑夹住。但没想到上官瑾早就预防到了这点,这一招不过是虚招,剑身忽然一抖,宝剑的刃晃动得就像是条蛇,一旦碰上这条发狂的蛇,就会被它咬伤。
朱焰燃似乎根本不管她有什么变化,他还是两根手指,只不过在快要触及剑刃的时候,他的两根手指微微一弯曲,变成弹指状,“铛”的一声,上官瑾宝剑脱手而落。
朱焰燃冷冷道:“你要是一心只有报仇,那就先杀了义父我!”
上官瑾瞪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但她随即一声冷笑,居然道:“你不敢得罪皇天教,我知道,义拳震八方的朱大侠,不过是个怕死的人物!”
朱焰燃没有说话,他好像有话要说,但却又不说了。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说的?
他的眼睛还是严肃得像头猛虎,但其实还夹杂着另外的情感在里面,他希望上官瑾能读懂。
但上官瑾根本不再去看他。
她说完了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就感觉自己在这里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似的。她已经跑出了这扇门,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