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要开除曼桢。
虽然曼桢是个稀罕的大学生;但没有打招呼,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旷了半个多月的工,也是让人不喜的。
沈世钧从认识的人那儿得到消息,立马就亲自去求情。
去了几次,也没有人搭理他。
最后,他运气爆棚,居然误打误撞,遇上了来视察工作的厂长杨镇。
杨镇是个有底蕴的文化人,沈世钧也是有些才华的,二人倒也投契;说了些时政,谈了些经济,两人相谈甚欢。
而沈世钧,为了曼桢不被开除,除了谎称曼桢是去老家“探亲”,又讲了许多关于她的好话,只把她夸得好像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了一般。
可沈世钧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善意谎言”,那里瞒得过这在商海里浸淫多年的杨镇。
许是顾念这比较愉快的“半日之交”,又或是想看看这般被夸赞的人物究竟是什么样子,杨镇也不戳破,反而答应给顾曼桢一次机会,而且又额外给了半个月时间,好让她安心“探亲”。
前世的情敌,这一世竟然成了朋友。
“Miss顾,我们那儿真的有好多好玩的,你跟我走嘛!我爸爸和妈妈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丽莎摇着曼桢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
原来丽莎的一年之期已经到了,她要回自己的国家去继续上学了。
现在,这位外国姑娘正缠着曼桢,想要把这个聪明漂亮的姐姐“拐走”。
曼桢之前拒绝了,可她就是不依不饶;一直粘着曼桢,试图说服曼桢。
“顾小姐,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
林老师把报纸摊到曼桢的桌子上,指了指那个角落。
是一则启事。
“顾曼桢女士\您的好友沈世钧先生有要事需与您面谈\如果您看到这则消息\请及时与他联系”
这额外白的来的一世,并不如想象般的轻松!
曼桢只是个普通人。
在她生活的这个时代,文化主流里多是诗歌之类的,对古古怪怪的神秘现象鲜少提及;而曼桢又是接受过新式教育的。
突然发现自己回到过去,是有过狂喜的;但之后更多的则是惶恐和茫然。
她是一个异类,这是内心不断冒出的标签。
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更尝过那些苦涩的果实。
但她所怨恨的那些人,此时恰恰是最爱护她的人。
这很矛盾,直到现在,那些伤痛还如影随形;而伤痛的制造者们,这一刻却也是真的无辜。
曼桢是理智的,所以怨恨无法彻底蚕食内心。
可正是这样,她痛苦不堪。
即便是经历过的那一世,她也只是恨,只是后来就想不起恨了;这一世,再见到那些熟悉的脸孔,内心的怨恨之意又被挑逗起来。
死灰复燃,远比放一把明火更具杀伤力。
泄恨的途径唯有报复,可曼桢却从未想过去恶意地对付什么人。
她很清楚,他们狠狠伤害过她,也曾真真切切的爱过她。
所以她逃跑了。
在眼下这相对陌生的环境里,她的内心就会稍微趋于平衡,就不会感觉自己是个异类,也不用直面那些爱恨情仇。
她是在本能地伪装自己,佯装自己没有比别人多一世,催眠自己没有受过伤害。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渴望一个新的开始。
沈世钧在报纸上这则启事,击碎了曼桢自我构建的那种“幻想城堡”,冲击了那脆弱的心理防线。
沈世钧,她真的很少,也不敢想起这个人,尽管她这一世清醒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但之后,她就很少想起他来。
这种感觉难以言明,不是爱恨交织,而是爱与失望的结合体,类似于钝刀子割肉。
她爱世钧,但那个后来的“沈先生”,却让这份爱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
有人说,爱一个人就爱他的全部。
也有人说,世界上最辛运的事,就是你爱的人。恰好也爱着你。
如果你把这些文学精句视为爱情的教条,那么现实会让你知道它的厉害。
看看曼桢,想想那后来的故事。
也许正应了那句话: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丽莎悄悄探出脑袋,一字一句的读了那则启事。
“顾曼桢?Miss顾,这不是你的名字吗?居然有人和你是一样的名字。我记我上小学时,就有一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有一次……”
丽莎兴致高昂地叙述完那次运动会,她和那个同学闹出的笑话,才发现曼桢不太对劲。
林老师是个细心的人,早就发现了曼桢的异样;她看丽莎傻乎乎的,还要说些什么话,就主动拉着对方走了,说要请教一些M国的历史问题。
曼桢坐在独自那里,盯着面前的报纸,心中五味杂陈,眼睛也有些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