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候,他把我盯得紧紧的,绝不让我走出他的视线范围。他的眼神告诉我,除非凭空消失,否则别想走了。
有那么的一两个瞬间几乎下决心不走了,但一旦对上他不安的眼神,自责愧疚就铺天盖地而来,决心便烟消云散了。
“给你弹首曲子。”坐在筝前调弦,远远看见他身边的香炉里的烟袅袅升起。
“这香有点和往日的不同。”他吸了吸鼻子,皱着眉问。
“有不同吗?我都嗅不出。”垂首调弦,不让他看出我在紧张。
我抓了一大把大夫给的安魂香扔进他身边的香炉里,然后挑了首又长又平缓的曲子慢慢地弹。待我弹完时见他已倚在靠背上睡着了,我走到他身边听他绵长的呼吸,不放心地唤了他两声,依旧没反应,看来睡得真够沉的。
轻轻地抚摸他安静的容颜,浓黑的眉,微蹙的眉头,眼角的风霜刻痕。
我走了,对不起。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快乐和幸福的,我会此生珍藏的。你的心意我当不起其中的万分之一。如果有千般错万般错,都是我的错。与追悔相比,我更希望你怨我、恨我、忘记我。不想看你处在夹缝中,更不愿意见你放弃家族,所以我走了......
俯身吻在他的眉心上。别了,吾爱——
刚步出宅门果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出。车夫见我走近,理了理缰绳,“福晋让我在这等你,上去吧。”
“你打算把我带去哪里?”
“这不用你管。坐好了——”说着一扬鞭,那鞭仿佛是抽在我身上一样。
马车缓缓起行,且越走越块。撩起车帘往后看,月色下宅前的桑树榆树离我越来越远。我紧张地盯着被抛在车后的路,希望马车能跑快点好赶在他醒来前离开,又抱怨马车跑得太快怕他在后面追不上。
眼前一次次地出现他睡着时安静的容颜,从此只有在回忆中才能看到他的笑貌音容了......
辘辘的车轮不停地碾在我心头,铁蹄声中仿佛听见清脆的碎裂声,往外涌的是泪更是血。
马蹄声自后面而来,我几疑是错觉,撩起车帘往后见得一人一马在后面追赶,颠簸中看不清来人,心里又惊又喜,是他吗?
后面的马渐渐赶上来了,马上的人衣带凌乱。“芊落——”他竟追上来,不停地看向我唤道,“快让车夫停下来——”
像触电似的放下车帘,“可以快点吗?再快点——”
“芊落——”
“快点——”
“别让他追上,再快点,快——”
一阵长长的马嘶,马车猛地停住了,我扶着车壁往外一看,见他勒马立在前面,而马车的马堪堪在他面前停住。
“疯了你!还要命不要?”吓了一身冷汗脱口就朝他嚷道。
他下马朝我走来,“跟我回去。”
“不要过来——”眼看他就要到跟前了,一时情急拔下头上的长钗抵在喉间,“再走一步,我、我就......”
“好啊,”他向前迈了一步,“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不要过来......”看他一步步靠近,握钗的手在不停的颤抖,还弄不明白所以随着长钗落地的声音,我被他横腰抱着,“放我下来。”在他怀里挣扎着。
“别乱动。”他沉声低喝,把我轻轻地放下,手紧紧地把我搂着,另一只手把我半头散落的长发拢在耳后,“跟我回去。”声音嘶哑而低沉。
“不要。”用力想挣脱出来,却越是挣扎他搂得越紧,“放手吧......”
他双手抓住我的肩,“不放,跟我回去,跟我回去。我们已经错过了很多岁月了,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说的倒是好听,怎么不分开?让我每天在这宅子里赏花弄月,你却周旋在风刀霜剑间,还要我装作一无所知,天天笑脸相迎吗?难道你的爱就是让我天天在不安愧疚自责中度过吗?你不觉得累我也觉得累,不要这样折磨我好吗?”说这番话的时候,我觉得心都要碎开很多瓣了。
他身体一僵,一瞬的呼吸紊乱,像是梦呓般的道:“我折磨你了......你累了......”
“你不应该追来......不应该......”
“你真的要走吗?”他一字一字地说。
看着他一脸伤痛,其实心里无数次呼喊着不要,但到嘴边却是冷冷的一个“是”。
他的手慢慢的放开,拢了拢我的头发,擦去我脸上的泪,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终于低声的把话吐出,“走吧,珍重——”
他竟真的放手,留在肩上的余温迅速散去,从头到脚都是彻骨的冷,看着我竟迈不开脚步,泪落涟涟。他的手拢了拢我的头发,顺着发丝滑过脸颊,抚过肩,经过手臂,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另一手挽着我的腰,炙热的唇覆了上来。
我愿意在这缠绵而有痛彻心扉的拥吻中沉沦。最不可饶恕的怕是当伤害以爱的名义进行......
吻到浓时他猛地推开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缓缓地转过身背向我。他的背影是那样的黯然寂寥。“还不走?”他侧首冷冷地说。
“我走了,你珍重......”我不敢回头地走上马车。
清脆的扬鞭,马车向着一条不归路走去。
“芊落——”身后一声沉痛的疾呼如利剑般把我的心脏对穿了,浑身一震,抱胸弓身泪簌簌的流。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看着漆黑的前方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