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落——”
沉痛的呼唤也唤不停一路向前消逝在黑暗中的马车。
容若如木雕似的看着寂灭的黑暗,久久的,久久地......自觉心也随着马车而寂灭在黑暗中,无悲无哀无怨无恸。
为什么每次当他们相信会长相厮的时候接踵而来的却是伤别离?为什么付出了真心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离伤?次此生尝尽了死别与生离,是情深不寿还是好事多磨?
将要团圆的明月把清辉洒在树上,铺在路上,看着惨白的月颇有仰天长笑的冲动:守着团圆终必遂,不过是一个空想,从此清辉皓月,影只形单。
意念中的一个声音无数次告诉他,那人走了,再也不回头了。但他依旧呆呆地看着毫无尽头的黑暗:芊落,你为何如此的决绝?
脚下一踉跄,仿佛碰到一物,低头细看却是一支长钗,钗头的碎花在恬静地开放一如脑海中永不退色的那张笑靥。
容若如获至宝地把这长钗收入怀中,氤氲着水汽的双眼看向黑暗的深处。
“芊落,珍重......”
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回走,不时抬手按在胸前,把那支长钗紧紧地贴在胸前。马儿喷着气跟在他身后,一人一马踏着虫鸣,走过明月的清辉,走入旭日的微熹。
回到宅子,天也蒙蒙亮了。晓芙一夜无寐地等待,见得容若徐步步入锦瑟阁,忙迎上前,“爷可把小姐追到了?”
“她......走了.......”他觉得身子轻飘飘地走入内室,扑面而来的淡淡的脂粉香和甜甜的香油味让他顿觉万箭穿心的痛,身子猛的一抖,一口暗红的血涌出,心像被掼如冰窖一般,眼前一片黑暗,直直地朝前栽去。
“爷——来人呐,快找大夫——”
晓芙在一旁勉强把他搀到床上。迷糊中容若手一直抓住晓芙的手腕,脸色铁青紧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惊得晓芙涔涔地冒冷汗。
送走了大夫,晓芙静静守在床前,看见面前的人紧锁的眉头,泪便止不住的落。
他们不是把心都许给了对方吗?
小姐不是说过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走吗?
晓芙刚才替容若整理衣衫时看见一支长钗,心里更是纳闷:爷分明是追上了,但为什么却是一个人回来呢?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从前她只是听过麝月姐在私下里感叹过这样的一句话,那时候她还似懂非懂,今天她算是明白了。
看着他在昏迷中依旧紧锁的眉头,晓芙忍不住伸手去按在他的眉心,但手一松开眉头又蹙起了。
其实这时候容若正渐渐转醒过来,还没睁开眼,听到轻轻的抽泣声,一只冰冷的手颤抖着按在他的眉心上。他心头一喜:芊落,是你吗?是你回来吗?
他把那只手枕在头下,不敢睁开眼,生怕那小小的希冀在睁开眼的瞬间灰飞烟灭。晓芙没想到他会把她的手枕头下,一阵慌乱想把手抽出,不料他的手握得更紧。一阵暖流正在晓芙蓉心里悄悄地汇成涓涓细流。
“芊落......芊落,不要走了......”
晓芙顿时心中一凉,咽了咽泪,“爷——”
一声颤巍巍的回应把如冷水把容若心头那点小小的希冀浇灭了。他长长地一叹气,侧身向里,“都下去吧。”
“是奴婢疏忽,没把小姐留住。”晓芙垂首跪在床前。
一阵沉默,沉默得仿佛这里从来就是这么的安静。
“也不要太自责了,她要走谁也留不住。出去吧......”
真的留不住吗?为什么不把她强留下来?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手?他在空荡荡的床上辗转反侧,心里满满的是恨,恨自己竟如此的无能,竟不能让挚爱无忧与幸福。
风吹动护花铃,清越的铃声竟是如此的凄清无助。
护花铃啊护花铃,护得了花儿免受雀鸟摧残,却对风刀霜剑的严相催无能为力。
枕边残留的发香是一种灼热的煎熬,连呼吸都是痛的。
容若支撑着坐起,慢慢地挪到梳妆台边,曾绾发结同心,却同心而离居。
错错错,今非昨。难难难,无语凭栏。
梳妆台上横放着她昨晚遗下的长钗,钗头金色的花瓣上染了点点暗红。
窗口掠过一只白鸽子,飞远了变成一淡淡的白点,最后连白点也看不见了。
生离与死别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