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在微风中泛动,绿莹莹的湖面恍如戏子舞动的绿袖子。长堤上绿柳蹁跹。小舟在水面上随波而动。船夫坐在一旁抽着水烟。我喜欢在湖上的时光,这时最自由也最孤单,湖上来往的船很少,耳畔萦绕的是杨柳摩挲的细碎的声音还有绿浪中娇嫩的鸣莺。云朵飘移,湖光时晴时阴。云朵看上去白白的软软的,八年过去了,琉璃应该从粉娃娃出落成小姑娘了吧,海亮也应该开蒙了吧,竟等不到他们亲口唤我一声娘。还有夜儿,娘竟再也没去看过你了。
八年了,两千四百多个日子过去了,再深的伤也该由时间抚平了吧。你大概也不如开始那样痛了吧,甚至也开始淡忘了吧。那么我这样地等待重逢是对还是错?
白娘子放弃修仙却决意做人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咳——”思念与疑问一刻不休地纠缠,耳畔还回响着曹家主母冰冷的话语,这足够让人寒心的。
“姑娘,半个月来你还没把心事想通吗?”船夫在烟雾中眯起眼问。
“有些事不到时候是想不通的。”抱膝坐在船头,伸手拨弄着粼粼的绿波,“若人能倒着来活就好了,那样就不用烦心了。”半个月来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湖上随波逐流,听静霜说曹寅来过了几次,都没遇上我,但留下不少东西,从滋补的药材到各种玩意儿。我不想见他,甚至怕见他,但又希望见他。
湖边已经张灯结彩,看来离康熙南巡的日子也近了。“船家,靠岸吧。”船悠悠然地靠了岸,理了理衣裙便要上岸,此时船竟一下又离岸丈来远了,惊讶地回头,更加惊讶地看见曹寅正站在我身后,“子清?”
“静霜什么都说了。”他上前一步,拉起我的手,指尖微凉,“御蝉,让你手委屈了。但你不要躲着我,好吗?”
本想抽出手来,却被他握得紧紧的,“子清,这样纠缠下去,终有一天你会困扰会厌倦的。不如早抽身,也给大家一个好的回忆。”
“怎会呢?等忙完这阵子,我把你纳进府——”
“我不要——”不假思索回绝后觉得有点决绝了,“子清,对不起,我——”
“你心有所属?”他不确定地问。
“我在等一个人。”在等待着走进一个结局已定的故事。
我们都沉默了,他的手依旧不肯放开,尽管握得那样紧,却给不了我熟悉的温度与力度。
“我等你——”他蓦地开口把我一惊,“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即使这辈子等不到,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等你。”
我摇了摇头,勉力挤出一个笑,“你真傻......但我更傻......”
“不是傻,而是痴。”湖光映在他的眸子里恍若群星闪烁。
“是痴吗......”那人怕是更痴吧,“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
“情痴抱恨长......我相信你不会让我抱恨的。”
“我......”看他充满了期望的脸,竟说不出一句决绝的话,暗暗地痛恨起自己了,仿佛有条具有生命的绳索自甲板而起,攀援而上把我紧紧地缚得喘不过气来,心头一阵抽痛,眼前顿时黑屏。
待眼前光亮了些,感觉已躺在床上,床前坐了一个人,光光的前额,明亮的眸子是焦急痛惜,那样遥远而熟悉。
容若......容若......
“御蝉——”
眼前清晰起来,才看清床头坐的是曹寅。他宽慰一笑,“总算醒了,可把我的魂都吓丢了。”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十分歉意地一笑。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的眉心渐渐舒开,“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的,但是船上的话我是不会改变的。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好生修养,知道吗?”
“嗯,知道了——”心里无数地问着何以救赎。
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了,曹寅虽没有亲自来,但不时托人送东西来,院子里的锦鲤便是他送来的。后来我找了宽口的大水缸,种上了睡莲,斑斓的鱼儿就在莲叶优雅地摆动自己的身体。
“小姐——”静霜挎着一个篮子进了屋兴高采烈地说,“听说康熙爷真的下江南了,现在外面好热闹哦。”
“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这大半个月来真的是与世隔绝了。
“听说是昨天,小姐,我们出去瞧瞧热闹?”
“好,这就去。”说着把手中的饲料悉数放入缸中,今天主人高兴,加菜。
外头果然不同往日的热闹。我们的运气还不错,恰巧碰上了巡游,艺人们穿着各色的行头,踩着高跷,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惹得观众的阵阵喝彩。显然我是看热闹的,这热闹比看花车要刺激和好玩。
“小姐、小姐,您瞧,好大的糖葫芦。”静霜兴奋地嚷嚷起来。
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好大的糖葫芦,竟是平日的两倍大。我们相视一笑,走向那卖糖葫芦的摊子。朱红的糖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我们像贪玩了孩子一样东瞧瞧西看看,上了一品轩,挑了临湖的位子坐下。
静霜边捶着腿,边稍稍失望道:“走了大半天,还以为可以一睹龙颜呢。”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一个鼻子。”走了大半天也饿了,拿起筷子开始大快耳颐,又不是没见过。“
“呀,小姐,难不成您见过?”静霜睁大了那双水灵的眼,吃惊道。
“当然。”不但见过还陪他喝过茶呢。
“什么时候呀?”静霜探身向前,低声笑道,“皇上老爷长咋样的?”
“还算好看。”瞟了那丫头一个花痴样一眼,心想容若比他好看多了,“难道你没看到吗?”
“哪儿?难、难道刚才碰见了?”
我忍着笑摇了摇头,“戏班子里有演啊,哈哈——”
她顿时两颊绯红,“小姐,您诳奴婢。”
“吃饭吧,没听说过‘食不言寝不语’吗。”把面前的碟子往她一推,“本小姐请吃饭可不是常有的事,若这次吃不饱不要怪我。”
“小姐,今天您是打心里的高兴。”
“是吗”瞧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填肚子,也许真的很高兴吧。
下了一品轩后,我们沿湖往回走,习惯地去拉帕子,“咦?”
“怎么了?”静霜停下推门的手。
“没什么,只是丝帕丢了,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吧。”真失望,好不容易来了心思绣帕子,竟丢了,“赶明儿再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