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莫回首......莫问莫回首......
眼前是浓浓的白雾,耳畔一个低沉的声音低沉呢喃:莫问莫回首......
满腹的疑问,却有种莫名的力量推着我向前挪步。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时空之门真的再度启?那我将何去何从?
芊落——
一声疾呼在耳边响起,沉痛而熟悉.
容若......眼前掠过那双亮如琉璃黑如子夜的眸子,还有眸光中化不开的属于诗人的淡淡忧愁。
难道从此就跟他重泉碧落再难逢吗?顿住了脚步。不,我不要离开,无论以什么方式都要再回去,回到他的身边。我答应过的,要陪他一生一世......
莫问莫回首......莫问莫回首......
正要转身,听得这低沉缥缈的呢喃,不禁犹豫。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莫问莫回首?无助地在那呢喃中又不自觉向前挪了两步。迷雾中看得出面前是两扇铁灰的大门紧闭,左边的门上刻着太阳右边刻的是月亮,而两扇门的下部都刻满了有花无叶的曼珠沙华。相传曼珠沙华开在忘川之岸,花开叶落,花凋叶长,生生世世,花叶永不相见。难道这里是......
手贴在门上,看上去很厚重的两扇门竟轻轻一推就开了。门后是一片火红火红,正是盛放的曼珠沙华。火红的曼珠沙华丛中一个白色的背影格外的明显,柔和的白张扬的红竟可以如此和谐。他静静地对着面前的流水,或许问问他可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小心不踩到那些花来到他身旁,“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他依旧一动不动的。或许是没听到吧。
“我可以请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吗?”
依旧没反应,难道是聋子?事不过三,再问一次。
“请问......”
此时,他仿佛受了惊动似的,转过脸,圆圆的脸上带着惊讶的神色,“在问我吗?”
终于有回应了,我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回去了。”幽黑的大眼忽闪忽闪,看上去肉肉的手拉着我往水边走。
“等等,”我推开他的手,“这是哪里?”
“黄泉呀。”他不假思索地说。
“黄泉?真有黄泉的吗?灵魂真的是不灭的吗?”
他笑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有又如何,无又如何?世人说是真的就一定不假吗,说是假的就不可能是真的吗?”
“这......倒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他赞同地点头拉起我的手往水边走,“走吧,看来我们还聊得来,也算有缘。跟我回去,我俩好好聊上几百年吧。”
我推开他的手,又后退了几步,“不走,我要回去。”说罢正要转身。
“回去?不可能。”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不放,“没看见门已经关上了吗?再说,以你现在的样子回到人间也不过是一缕幽魂。”
一缕幽魂......看他幽黑的眸子没有丝毫的动摇,“不能回去我也不走,或许我可以在这里等到再见面的时候。”
“等?等情郎吗?”他摇着头笑道:“看你那样子也像了,哈哈,先随我回去,看什么时候带你去三生石边等吧,这里是等不到的。”
“为什么?”
“为什么呐......”他敲了敲前额,“因为你的情郎不会在这出现。不信,你瞧——”他手往我身后一指。我回头一看,身后是一片火红火红的曼珠沙华,那扇铁灰的大门不知所踪,仿佛从没有过这样的两扇门一样,“门呢......”
“因为你来了,所以门就不见了。”他忽闪着那双大眼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咳,看来不跟你说明白你是不会跟我走的咯......我想想,那事情好像应该是——”短短的手指敲着他圆圆的脑袋回忆状道,“对了,因为把父亲的宠物弄昏了,所以被罚在这里当一次摆渡者。来来,上船。”一个不思悔改的样子迫不及待地要上船。
既然不能回去,看这大小孩感觉不坏,跟他回去或许也无妨吧。忐忑地上了船,那是一只仅容两人的小船,“有船在,为什么不自己回去呢?”
“以为我不想吗?”他边摇着桨边叹道:“这船有一个奇怪,就是如果一个人乘会翻的。这水连最轻的羽毛都浮不起来,有几次差点就没在这水里了。”
“这是忘川吗?”看船边的潺潺流水似乎与平常的见的没什么不同,岸边的曼珠沙华在水面倒影出一片火红。“为什么这船又能浮起来呢?”
“只有忘川岸边的曼珠沙华才会开得如此肆虐。至于这船为什么能浮起来......”他敲了敲船舷,摇了摇头,“回去问问迷津的摆渡者告诉你。”腔调就好像熟悉的朋友问了一个他回答不上的问题一样。
“你......怎么称呼?”发现说了那么多话还不知道人家怎么称呼呢。
“我叫梦伯。”他打量了我几眼,“发间碧玉凝脂簪,耳中明月珰,蜀锦苏绣,雪缎绣花鞋,来头不小呢。”
低头看见还是那月白的旗装,脚上的绣花鞋,“我姓卢,双名芊落。”我一直怀疑之所以会穿越时空是不是因为同名同姓甚至连生辰也相同的缘故。
“夫家呢?”
“夫家?”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朗朗地笑了两声,“怎么,这么快就把夫家姓什么也忘了?”
“叶赫纳兰.....”
“哦——”他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金什台家的媳妇。幸好让他去托生了,不然让他见到你这么小就下了来肯定又有闹的。”见我疑惑地看着他,摆摆手,“不说他不说他。看,要到岸了。”
随他下了船,穿过一座雕饰繁奢的牌坊,一只大石龟背着一块大石碑,待我们走近那龟竟然活了点头向梦伯致敬。分明是一只石龟竟冷不丁会点头还会“呜呜”地叫,我吓得连脚步都挪不开了。那龟朝我扬了扬眉,绿豆大的眼里写满了“少见多怪”,然后咧嘴一笑。看到它那笑,我觉得快要晕了。
“还不快走。”梦伯回头唤道。我远远地避开那只龟,随他来到一高大的镂花门前,里面狗吠声不断,而且听起来好像不止一只狗。门一推开,从里面窜出一庞大的黑色身影,如果不是听到狗吠声还会以为是一头大黑熊呢。
看到这狗,不禁一惊,那粗壮的狗脖子上竟然长了三个大脑袋。三个大狗脑袋都伸出鲜红的长舌头争着舔梦伯的圆圆脸,毛茸茸的大狗尾巴翘起来甩得正欢。他本来就矮小的身躯在大狗的衬托下就更小了。
“走开,这头疯狗......再闹我叫老爷子把你宰了......什么?!谁说老爷子走开了我拿你没法......出门前还带着些花粉,我看看放哪了......”放下掐着狗脖子的手往怀里探。那只黑色的怪狗皱了皱鼻子,悻悻地挪开大爪子。抽身出来的梦伯拍了拍身上的袍子,作出一个请的手势让我进去。我看着蹲在一旁的狗讪讪一笑。
“进去吧,不用管它的。”说着朝那大爪子踢了两脚。不同于普通的狗见到陌生人那个聒噪,这狗站起来要仰视才能看到它的头,三个大脑袋神气的昂起,垂目看脚边走过的人。看到这狗的样子,才恍然大悟,狗眼看人底原来是这个样的。
“那个......”看着伏下占了半个院子的庞然大物,“就是你家的宠物?”
“嗯,这家伙近不得花粉。那天它实在聒噪得可以,被我往它头上撒了一把花粉,结果打喷嚏打得晕头转向的,自个儿撞在墙上晕了。老爷子偏要把账算到我头上。”他边说边拿起小茶壶对着一排小茶杯先来个关公巡城再是韩信点兵,“喝茶。”
我迟疑了一下,“不会是忘川的水吧?”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侧支着腮道,“大不了就把前尘往事来个一笔勾销。”
“我没有你那么洒脱......”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目光仿佛能把人看穿一样,“你的执念真重......”拿起一只小茶杯在唇边一抿,“看在你让我回来的份上,说吧,有什么愿望。”
刚要开口,他却抢先道:“不算说要回去,我从来不做办不到的事。”
“那么......你是司梦的吧......”试探地问。
“你怎么知道的。”虽然他努力保持一个风清云淡的样子但也掩不住大眼里闪过的惊讶。
“猜的。猜对了吗?”他笑而不答,“不答就当是默认了?”
他不答低头喝完杯里的茶,从怀里拿出一串链子,“拿着,坐在那镜前想你要托梦的人,如果这水晶变紫了,走进镜里就可以入梦了。”
朝他的指向看去,果然有一面立地大镜,古铜色的镜框雕满了不知是文字还是花纹。
“谢谢——“心头一阵喜悦,走到镜前,镜面仿佛经年没有擦洗一样白蒙蒙一片。容若......攥着那串水晶心里默默念道。手中的水晶竟真的由无色透明变得有淡淡的紫色,狂喜地看向那面镜子,镜面的白雾也渐渐淡去,映出一个瘦削的背影,倚在靠背上静静地面对窗外,看房内的摆设也不像是在相府中。手摸向镜面,竟如水面一样泛起波纹,抬脚跨过镜框,轻轻地走近他。
薄被滑落在脚边,他双手交叉在胸前,满脸的倦容,即便是睡着双眉还是紧蹙,眼角竟有微微的湿意,晚风拂动单衣让他更显单薄。把薄被轻轻地拉起,但还是把他惊醒了,浓密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了几下,睫毛下喜悦、惊讶、悲恸种种混杂在那纯黑深邃的眸子里。微凉的指尖颤抖颤抖地在我脸颊划过,双唇翕动轻唤道:“芊落——”颤动的声调分不出是喜是悲,“芊落......是你吗......是梦吧......”
拉着他长着薄茧的手,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不断地点头,泪簌簌地落。“梦也好......只要见到你,梦也足够了......”浅浅的笑带着几分惨淡,几分惨淡却看着触目惊心。
“噹——”雄浑的钟声振聋发聩像锤子要把我敲碎了似的。“快回来——”耳畔响起梦伯焦急的呼唤,“回来——”无措间眼前迷雾顿起,待反应过来时发现正姿势暧昧地被梦伯挽在臂腕里,忙跳出来,尴尬地整理着衣衫。
他倒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振了振衣袖,“还好吧?”
“还好——”咬了咬下唇,片刻决定把后面的话说完,“但是......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拉回来了......”
“呵——你该感谢我及时把你拉回来。”一拂袖坐回桌前继续侍弄起他的茶,“没发现你刚才是在禅院里吗,禅院里的钟声至刚至阳。凭你那点道行,被敲上两次早就魂飞魄散了。”
想起刚才听到钟声的感觉,“谢谢了......那......我还能见到他吗......”
“等下次他睡觉的时候再入梦咯——”他眼也不抬地拿着茶壶在点兵。
“那......”
“行行行——那串珠子就尽管拿着,这样的珠子我多的是。”他摆摆手眯起眼品茶。
“那......不谢了。”
他仿佛被烫到似的,忙拿开杯子,眼睛忽闪忽闪的,“怎么不谢,当然要谢。”
“那么,谢谢了。”
“但是不谢也可以,所谓大恩不言谢......”只见他摇头晃脑地怡然自得。
攥着那串冰冷的水晶站在镜前静静地等待下次的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