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的相府满眼都是富丽堂皇。惠妃遣人送来的两盏大走马灯高高挂着,上面的人物在繁喧中无声地演绎着美好的故事。揆叙和福哥这对小叔侄看着走马灯手舞足蹈乐此不疲。宴席分男宾女眷坐,很明显男宾那席觥筹交错热闹不已。宴会进行了一大半的时候,一个小丫鬟走近身边报说容若醉了,让我陪他回房。交代奶娘几句便辞了席,边走边埋怨着这人不自量力。
一阵酒气从背后袭来,正要回头,一双臂腕从背后环上来,心头蓦地一惊,正要尖叫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芊落——”
虚惊一场,转身狠狠瞪了某人一眼,说:“拜托,知道你刚才吓到的可不止一个人啊。再迟一会出声我就会叫非礼了。”
“吓到了?”
废话!再次斜了他一眼,问:“醉了?”
“没醉”他很干脆地摇头道。
“别逞强了。”我摆摆手道:“醉了的人通常都会说自己没醉的。”
“真的没醉。只是见今晚月色这样美好,耽在酒席间岂不是暴殄天物?所以就托辞说醉了离席。”说着便走向没有灯笼的地方,任月华在他身上洒下一片银亮。清辉下的侧影,微风中的衣袂,翩翩然不沾人间半点烟火,恰是那转眸一笑最是摄魂夺魄。
“哎哟——”抚着被弹痛了的额头,忿忿地说:“君子动口不动手,难道不知道吗?”
“嘿嘿——”他低笑了几声,说:“我叫了你好几遍了,可你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神游,那就只有动手咯。”
神游还不是因为你,在月下整一个谪仙样害人移不开眼球。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径自走在花间小道上,三百年前的月色没有各种的污染就是漂亮,呼吸着混了月华和花香还有虫鸣的空气,好不畅快。“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
“知道我爱你有多深吗?”他摘下一朵红菊别进我的鬓边,低声问。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但我也不想听什么山盟海誓。你且用一生来给我作一个回答吧。”
他凝视我片刻后,道:“那你也要用相等的时间来听我的答案。”
“我尽量吧。”人生无常,谁能作准呢?
微凉的手指挑起我的下颔,深邃的眼神直要把人溺毙其中,刀削般的薄唇一字一顿地道:“我要肯定的回答,不要尽量......”
别开目光看向中天的圆月,笑道:“瞧那月多圆多亮啊。赏春须是先春好,赏月要趁月成环。不要等过后了就后悔当时只道是寻常了。”此时我后背一阵冷一阵热,糟了,那不是很多年后他写的一首[采桑子]的原句吗?竟被我很顺口地说了出来。
“当时只道是寻常......珍惜眼前人啊......”他感叹道。“怎么抖抖索索的?冷了吗?”他焐着我的手问。
“啊,不是,站久了就腰酸。”真的现在久站一会都腰酸得紧。
“怎不早说?”他蹙眉向四周看了看说:“前面有凉亭,坐里面观月也很好。”
“嗯——”挽着他的手向凉亭走去。
中秋过后一年就会很快过去的,这个规律好像不因时空的改变而改变。中秋后一晃眼就进入十二月了,按大夫的话我的产期应该就是这个月里了。屋里的人进入十二月就开始忙碌地为我准备着,而我却紧张地为容若准备生日礼物,手上有点事做总比看着她们忙碌好。
“咝——”肚子里的小家伙近几天开始不安分,看来产期真的要近了,看了一眼浮肿得像番薯一样的脚,叹着念叨道:“乖哟,让额娘给你阿玛备好寿礼再闹吧。”拈起针在夹衫最后一边袖口绣起六合如意。收了针把线头收拾干净,抖抖了衣服,总算赶得及他明天的生辰。坐了一个下午,精神松弛下来就觉得浑身的酸痛,去走走应该好点,如此想着唤道:“麝月、晓芙——”
“福晋,您觉得怎样了?”麝月紧张地问。
“我觉得很累了,想出去走走。”看她神经兮兮的样子笑道。
“但少爷吩咐过不能让您出这房。”麝月面有难色地说。
记起他进入十二月就对我下了禁足令,真是让人气闷。“但我很闷很无聊啊,就像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一样的无聊,我们不走太远,只在房前空地走走。”
“小姐,您就不要难为麝月姐姐了,就忍忍吧。”晓芙在一旁帮腔道。
“又在闹着出去了?”
转头看容若正大步走进来,我起身走到他身边,说:“都是你,我无聊得要命啊。你来也好,我刚做好了一件衣裳,试试合身没有。”
“哦?给我的?”他张开手臂忍丫鬟伺候他更衣。
“给你的寿礼。”边扣着扣子说:“我在想给我们的孩子起什么小名好呢。不如女孩叫琉璃好了。”
“琉璃?”
“对啊,《诗经》不是说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吗,就算是瓦也要是琉璃瓦。”
“那如果是男的呢?”
边系着腰带边说:“男的就随便取什么狗剩、馒头、栓子的好。”
他蹙了蹙眉说:“多不雅听。”
“汉高祖刘邦不也叫刘彘吗?彘不就是野猪吗?”
他哭笑不得地说:“话是这样说,但起码也要好听一点吧。”
“冬郎最好听了。”后退两步看效果。冷不丁的下腹一阵痛,痛得我扶着晓芙都直不起腰来。“怎么了?”容若急步上前扶着我。
“痛......怕是要生了......你快出去吧......”阵阵的痛让我真有点喘不过气来。
躺在床上,阵痛不时袭来,我都痛得快晕过去了,那些接生婆却在一旁闲聊着。“痛啊——我不生了——”抓着床单喊着。
“哟,福晋怎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生的,再忍忍哦——”产婆边摸着我浑圆的肚皮。
“还要多久啊——”
“福晋再忍忍——再忍忍——”
无论我怎么嚷她们都是这样说。神志渐渐变得浑浑噩噩,每次醒来都只听见她们嗑瓜子聊天还有刻漏的滴水声。
不知是第几次痛晕了醒来,听见自鸣钟一下两下三下地敲着,整整十一下,子时了。又是一阵痛,痛的比之前任一次都要汹涌,无力地呻吟着,感到快要溺毙了。“福晋,用力......要出来了......”产婆开始在身边忙碌。看来煎熬快要结束了吧,扯着布条按着产婆说的那样用力。我觉得快要到濒临状态了,幸好从来都对自己的韧性很有信心。
“见到头了......”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一阵抽离感,“出来了,出来了,恭喜福晋,是一位公子——”产婆道喜到。
不由松了口起,神志开始模糊,但又一阵剧痛袭来,。“啊,是双生子!”产婆惊呼。我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产婆边用力掐着我的人中边拍打着我的脸,唤道:“福晋,醒醒......再用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顿时天地一片清明,耳畔再没有聒噪的人声,只在黑暗中不断沉沦、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