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中秋的时候,容若的病已大好了。顾贞观、王士祯、姜宸英还有刚到京不久的陈维崧聚在渌水亭里把酒言欢。晚上的中秋宴福晋已经明白放话说不用**持了,所以乐得清闲的我便看看能否参加这里的文人酒会。容若见我很殷勤的帮着张罗便招手示意在他身边坐。刚坐下他便低声说:“我就知道你会凑这热闹。”被看穿了也只好笑以默对了。
入座后,西溟扬了扬袖子道:“趁这兴头上,不如我们行个酒令如何?”
阮亭抚掌附和道:“好,输了可是要罚饮一壶。”“哈哈,阮亭海量......”梁汾摆手道:“我以茶代酒好了。”“令还没行也不知谁受罚呢!”容若抚着梁汾的背说。众人从麝月手中抽出骨牌,容若笑着怂恿我也抽牌,“我不会喝酒,受罚怎办?”我试探地问。“呵呵,夫人可以不罚酒,就给我们讲一段异闻如何?”西溟爽朗地笑道。黑线......不可以提前抢聊斋先生的名气的。看了容若一眼说:“让容若代罚如何?”他爽快地笑而应道:“也好。难得你让我多两杯。”
由麝月来行令,从西溟开始。
“先是一张六与幺。”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西溟敲着酒杯道。
阮亭捻须道:“压叶韵还说得过去。”
“当中是五与六。”
“六朝金粉罢歌舞。”
“剩得一张是长幺两点明。”
“一种相思两处愁。”说罢举杯把酒一饮而尽。
“好。”众人喝彩道。
“先是一张大长五。”
“春归寂寞无行处。”陈维崧晃着脑袋说。
“当中是三六九点在。”
“院前柔柳为谁栽。”
“最后是三长。”
陈维崧抚着络腮胡子说:“柳丝怎及情丝长。”说罢豪爽地把酒饮尽。
“左边是一张天。”
我想了想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如何?”
“还好。”容若点头道。
“中间是锦屏颜色俏。”
突然想起毛主席的词,“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好!”梁汾拍案道:“真没想到夫人能有如此豪放之句。”
“哥哥过奖了,只是努力不让容若代罚而已。”是毛同志豪放......心里充满感激地想。
“最后二六八点齐。”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用一次跟用两次其实也差不多,心里这样想着。
“好”容若边喝道边端起我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那击和翔尤是妙。”
梁汾摇头道:“有夫人在我倒不敢行这令了。”
“哥哥真是折煞我了。”说着还真不好意思。
“你们好生痛快啊!”一个长身玉立的中年男子大步进入亭内,见他举止文质彬彬,别有一番闲雅的气度。
容若忙起身上前揖道:“学生请坐师安。”
坐师?!原来他是徐乾学,忍不住朝他多看两眼。他和容若这对师徒......心里不免唏嘘,容若生前是他得意门生。然而后来徐乾学却在扳道明珠一事**不可没。幸当时容若已逝,否则他真不知是怎一个痛心。
“快起来。”他俯身虚扶道:“刚才听令堂说你和西溟他们在渌水亭,便寻来讨杯酒喝。”
“哈哈——建庵,我还打算今晚到你府上讨酒喝呢。”西溟端着满满的一杯酒走上前,建庵接过酒杯仰颈一饮而尽,嗑着舌头道:“果然是佳酿。”他朝容若看去不期然与我眼神相遇。片刻迟疑,见他一扬眉,想起这样直视好像不合此时礼数,忙别开目光,半垂下头。
“这是内子。”容若伸手把我牵上前道。上前唯有毕恭毕敬地行礼。
“好一双璧人。”他笑着扭头对容若说:“昨天淘换了几本古书回来,明儿你来就可以看到了。”
“是,学生明天定来恭听垂教。”容若喜上眉梢地揖道。
“好,好。”他吐了口气说:“刚才远远的还听到这里笑声一阵一阵的,但等走近你们就个个都拘束起来了。看来呀,我还是回府好了。西溟,要讨酒喝今晚要早点来呢!”再三挽留,他还是决定打道回府。
中午,容若要帮着应酬登门拜访的达官贵人们,而我却要陪着一堆官太太闲扯。对于容若待见他们的不情愿我是感同身受的,但无奈的是他是相府长子,而我是他的正妻。他不情愿还可以冷淡处之,而我再兴趣缺缺也要装一个兴趣盎然的样子听她们扯东家长西家短。送走西林觉罗王爷家的福晋,平日这时候大概是睡午觉的时候,看来今天的午觉是要泡汤了。不自觉地揉揉发紧的太阳穴。
“芊落——”福晋拍了拍我的肩关切地问:“可是累了?”
“还好,只是平日都有午睡,今天突然改了有点不习惯。”我微微一笑道。
“听你一说我也觉累了。”福晋揉揉肩膀,说:“这样吧,你先回去歇歇,等晚宴的时候再过来。”
“但是......”这样似乎不太好吧。福晋摆摆手,说:“别但是了,快回房去吧,别累坏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只好听话回房了。
一阵小寐后果然神清气爽,伸了伸懒腰,见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晓芙在一旁打盹,还有容若在窗前出神。一时玩心起,便披了衣服,赤脚走到他身后,用手轻轻蒙住他的眼说:“猜猜我是谁?”
“醒了?”他很没情调地拿下我的手,见我赤着脚蹙了蹙眉,起身把我抱起坐回床边,语带责备地说:“赤脚到处跑受了地气怎办。都快要做人额娘了,还这样任性。”
这人,简直是百步笑五十步。本想抢白一下他的,但想人家也是一片好意抢白不厚道。所以报以灿烂一笑。他无奈地叹气道:“穿戴好了出来给你看一件新奇的物事。”
“哦?什么新奇的物事?”说真的几百年前的东西对我而言真的是很新奇,像房里的刻漏都被我研究了很久。
他故作神秘地说:“见了便知道了。”
等见到他说的新奇物事,其实于我而言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现在见到颇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以致脱口就唤道:“原来是钟啊。”
“是自鸣钟,半个时辰会响一次的。”看他像一个推销员一样给我解说这个钟,我终于忍不住笑着打断他,说:“得了,我都知道。它还要上发条是不?这看着会动的叫秒针,这长的叫分针,短的是时针。这钟面有六十格,秒针走一圈分针走一格,分针走一圈时针走五格,所以换算是六十秒是一分钟,六十分钟是一小时,一小时是三千六百秒,而这里的两小时就是我们刻漏计时的一时辰,晚上的11时到1时是我们这里的子时,对吗?”一口气说下来都有点口干舌燥了,无视他们掉了一地下巴的惊讶自顾抄起茶壶倒水喝。
“你会看的?”容若吃惊地问。
废话,谁不会看钟?“当然会了,这钟做得真精巧,打哪来的?”我有种预感如果不转换话题,他接着就会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了。所以觉得反客为主。
“今天阿玛入宫时皇上赏的。刚才我在阿玛那里见到它甚是精巧,想你一定喜欢。恰好阿玛也见我喜欢赏了给我。”他如获至宝地说。
“这样啊,阿玛真疼你。”我用手描着上面的花纹,想这东西虽是稀有但哪有人拿来当礼物送的。难道聪明如他们不觉得送这东西跟某种行为是同音的吗。
“又在走神了。”他一拨我的耳坠子说。
“哪有,只是想这花纹怪好看的,等有空描下来绣帕子也好。”看这时近五点了,说:“中秋宴就开始了吧。”我托腮看着他问:“我这样可以吗?好看吗?”
“好看,你有什么时候是不好看的呢?”
“应惭西子,实愧王嫱,是吧。”我打趣道。
“吹花嚼蕊的仙子怎么屈尊降贵跟西子王嫱相提并论呢?”他挑眉笑道。
“啐——”我拍拍肚皮道:“开玩笑,哪有大肚便便的仙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