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的笑声不觉日已西沉了。送走梁汾,我倚在容若身边看那满天红霞。亭内的丫鬟都退出亭外候着。
他在我耳鬓厮磨着道:“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日暮时分呢。”
“当然记得了。真的好想再去一次草原......夕阳无限好啊......”初见的情景我是牢牢记住的。
“那天受了什么委屈么?哭得那个楚楚可怜。”
“那天啊,倒不是受委屈,而是受了天大的恩典。太皇太后赐婚。但要我与一个见都没见过面的人相守一生,想想就郁闷。你不觉得吗?”
他稍稍一愣说:“我?倒没什么感觉。”
“你当然了,你娶得不如意还可以停妻再娶。但我不能停夫再嫁啊。”
“你——”他有点哭笑不得地说:“还停夫再嫁......幸亏这里只有你和我......”他看了看亭内,有点无奈地说:“真不知道岳父大人都还教了你什么。那你现在还郁闷吗?”
“这个难说,要看看你的表现。呵呵——”
他低头抵着我的额柔声问:“你要什么表现?”我笑着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朝他的唇上轻轻一咬,然后一脸偷袭成功的笑。他呼吸急促地咬着我的耳朵,说:“都说了......不要趁我还病着而招惹我......”
听他那魅惑的声调,我满身的燥热,见亭内的光线暗了不少,低笑着说:“好了好了,不招惹你。是时候请安了,别耽搁了。”
明珠换下朝服,穿着湖蓝府绸长衫,一手拨着佛珠,端详着容若片刻,说:“这几天的气色是越发好,再好心将养些时日就可以痊愈了吧。”
容若上前揖道:“是,儿子会安心将养,请阿玛放心。”
“那就最好了。”明珠点头道。
“阿玛,儿子有一事相求。”容若再次揖道。
“芊落,”坐在明珠旁边的福晋唤道:“前儿托人描了些花样,恰好想将惠主子赏的几匹缎裁成衣裳,你来帮帮眼挑挑。”
我知道她是想借故走开好让他们爷俩单独聊聊,便应了声好随她进了里屋。
“我看那锻子柔得很,便想给你那孩子做两件衣裳。”她边翻着布料边说。
我福了福身说:“儿媳谢额娘。”
“一家人说什么谢来谢去的。来看看,喜欢哪匹跟额娘说。”
我见其中一匹洋红的配上细碎暗花活泼而不俗套,便指着它说:“这匹额娘认为如何?”
福晋脸上的笑又浓了几分说:“好,好,我本也属薏这匹,红色驱灾避害吉利,”
“其实儿媳也有做衣裳被子什么的,只是手笨做得慢极了。说来也惭愧。”我半垂着头说。
“那手艺要多做才能熟练的。”她拉着我在几前坐下,说:“想你也有五个月了吧,算来这孩子也是冬天出生。”
低头抚着隆起的腹部,随着它一天天的涨起心底的某种恐惧也开始膨胀。福晋似乎看出我的忧虑,握着我的手,说:“头胎是会辛苦一点的,不过你尽管放宽心将养,额娘不会让你有事的。”
“是......”我唯有顺从应道。
“我看容若也开始好起来了。老爷前两天跟我说今年的中秋好好闹一闹,好祛祛府里的晦气。”
“好啊,府上也该热闹热闹一番。福哥这孩子最爱闹了,天天缠着人咿咿呀呀学语。”
“我记得容若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特别早慧,所以也特别讨他阿玛的喜欢。”说着边拔下头上的银钗拨了拨灯花,目光柔和而迷离,仿佛在回忆着往事。
“额娘——“只见容若掀起帘子进来。
“额娘,您看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我笑着说。
福晋笑着把他招至身边,说:“惠主子听说你病了,这几天不停地往府上送滋补的药材。这不,今天有把额娘召进宫里就是为了询问你的病情呢。”
“儿子惭愧,请额娘替儿子谢过姑姑的关心。”容若起身揖道。
秋风从敞开的琉璃窗吹进来,凉飕飕的,烛光也摇曳不定。福晋朝窗看了一眼,说:“天黑透了,我看你俩也穿得单薄,再晚一点风就要更凉了。”
回到屋里,他坐在花梨书桌前凝望着跳动的烛光。换去案前凉了茶,在他旁边坐下,问:“阿玛同意见上梁汾兄一面吗?”
他挑眉看着我问:“你知道?”
“我猜的。”
他轻笑两声习惯得拉过我的手摩挲着,说:“阿玛是答应了,但是,五年为期......”
“担心不能如期把汉槎赎还吗?”见他低头无语,道:“放宽心吧,汉槎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嗯——”他依旧低头,应道。
“你不相信吗?”
“信,当然信了。”终于抬起头说:“只要你说的我都信。”说着挽了挽衣袖,提起饱蘸墨水的笔在洒金信笺上笔走龙蛇。
金缕曲简梁汾,时方为吴汉槎作归计
洒尽无端泪。莫因他;琼楼寂寞,误来人世。信道痴儿多厚福,谁遣天生**?就更著、浮名相累。仕宦何妨如断梗,只那将、声影供群吠。天欲问,且休矣。
情深我自拚憔悴。转丁宁、香怜易爇,玉怜轻碎。羡煞软红尘里客,一味醉生梦死。歌与哭、任猜何意。绝塞生还吴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闲事。知我者,梁汾耳。
第二天,梁汾被再次邀进府里会见明珠。听说不胜酒力的梁汾为了吴兆骞把满满的一碗烈酒一饮而尽,再为了他放下汉族文人的傲气对明珠行满人的请安礼。明珠被他义薄云天的气度打动了决定帮助吴兆骞归京。其实我想这里面不乏有拉拢汉族文人的政治目的。不管怎样,这将被后世引为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