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礼的几天后,明珠又请媒人把择定合婚的吉日带来,并征求我们的同意。这就是第五礼——请期。最后也是最隆重的一礼就是亲迎了。满人迎亲是在晚上的,但仪式却是从清早就开始了。
大清早,我在侍女的帮助下穿着盛装来到正厅行叩别礼。卢夫人早就盛装端坐在上位,面前摆着一个蒲团。我慢慢地走上前,在侍女的搀扶下跪在蒲团上,心里默数着叩了九个头。
“好,好,起来吧。”卢夫人弯腰把我扶起来。听得出她的声音微微的颤抖着,抬眼看侍立在周边的几位年长的老嬷嬷无不用手绢擦眼角。
“嫁为人妇后,切记恪守妇德,以夫为纲,早生贵子,以继香火。”说罢,卢夫人低头拭泪。
“是,女儿铭记于心。”
午后便开始陷于一片忙乱之中,首先是过程繁复的沐浴熏香,然后穿上一套纯白的纱衣,听说是寓意着新娘子冰清玉洁的意思。但是冰清玉洁是一回事,时下是农历二月天,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穿上纱衣后我的牙关就控制不住的打颤。伺候我穿衣的嬷嬷见我一个畏寒的样子,就吩咐拿一件褂子让我先穿着,接下来就是梳头和化妆了。
“小姐,这有点疼,请忍着点。”帮我梳头的嬷嬷拿起梳子不忘提醒道。
“嘶……”这……叫有点疼吗?!我觉得我的头发快要被整把整把的拔下来了,“嬷嬷,可以放小力一点吗?”我有点哀求道。
“小姐,请忍着点疼。如果发髻不拉紧,待会的饰物就不牢靠了。”那嬷嬷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又把发髻收紧几分。痛得我直咬牙。
“小姐,请把脸放轻松一点,不然粉上得不均匀就不好看的了。”负责化妆那位嬷嬷恭敬而不失温柔地提醒道。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尽力让脸部抽搐的肌肉放松。容若啊,嫁到你家还真不容易,与现代签签结婚证相比,古代的婚嫁还真不是繁文缛节这么简单。此时的我就像人偶一样任她们摆布,看着镜中的我被她们浓妆艳抹着,长眉斜飞如鬓,腮红简直是艳压桃花,唇红如血,整个妆红里带金,浓而不艳,真不能不赞叹化妆的神奇,竟能把一张淡如青莲的脸画得明艳动人。
“小姐,是时候更衣了。”
我颇有点不舍的让她们脱了那件褂子,尽管房里烤着火,可依旧冷得直打寒战。霞帔上绣满了金凤祥云,听说是专程请来了苏州的绣娘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赶制出来的。我看那做工确是精细,针脚密不可见,上面的凤凰雍容大气,富丽堂皇,栩栩如生仿佛一不留神就要裂帛振翅高飞
在梳妆镜前一站,脸上的妆配上鸾凤齐飞的霞帔,那是耀目的华丽。
“小姐真的漂亮。”嬷嬷说着把我又扶到梳妆台前坐下,开始往头上手上添加饰物了。九凤朝阳的凤冠很重,而且有很多璎珞流苏。另一个嬷嬷提起我的手,把那对凤血镯子往我手腕上套,边柔声说:“有点疼,请忍着点。”凤血玉镯后是一副龙凤金镯,然后是各色的金银镯子手链。顷刻,双手已经金光闪闪,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了。
一阵忙乱后,大家都停下手脚了。弄好了?我边看着她们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我。几位嬷嬷把我前前后后端详个遍,突然一个嬷嬷发现点什么一样,赶忙开口唤道:“哟,苹果呢?快,快把苹果拿来。”闻言,几个丫鬟转身去拿,不一会,一个大红苹果放到我手上。所有的嬷嬷都满意的点头。恰是此时,卢夫人推门进来了,一身暗红绣金丝的盛装,整个人散发着柔和而富丽的光芒,她笑着说:“都准备好了吗?新郎已经行过了拜见礼了,现在等着接他的新娘子呢。”
“夫人,都准备好了。”嬷嬷们喜气洋洋地回答道。
“好,走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卢夫人挽起我手往外慢慢走去。
果然,前院里热闹的吹打声,就在正要绕过屏风的时候,卢夫人停下来,喜娘手捧着盖头走上前。我突然记起之前喜娘说的关于亲迎的一些环节,对了,是哭嫁。为了表达对父母的依恋之情,女儿在上花轿之前要牵着父母的衣角哭泣一番。喜娘还说这哭既要动情又不可以让眼泪把妆弄花了,更不可以号啕大哭了。咳,就是……我也不会哭了。我牵着卢夫人的手,看她眼里不舍,感觉到她收紧的手,心里的某根弦被触动了,眼角觉得湿湿,“娘……以后多加保重……”
“你也是。”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感觉是在着一种强烈的将要喷发的感情,“快出去吧,大家都等着呢。”
喜娘把盖头轻轻覆在我头上。眼前一片明艳艳的红,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一只手有力地把我挽住。“小姐,不用怕,请跟着奴婢走。”喜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步一步,我在喜娘的搀扶下慢慢的走着。“小姐,请止步。要上轿了。”闻言我轻轻停住,感觉有人走到我面前,一个男声响起:“小姐,冒犯了。”这话一说完,感觉身子一轻,有人把我抱起来,脑里一阵混乱。对了,好象是说新娘从正厅到轿子的那段路脚是不可以着地的。那人走的很平稳,一会突然眼前一暗,我被放在轿子里吧。
挥鞭的声音响起,身子一阵晃动,感觉像在马车了。怎么满族婚礼把花轿设在马车了的吗?耳畔萦绕着热闹的吹打声,内心却出奇的平静,这一定是梦吧。梦里我穿着华贵的嫁衣,戴着各种吉祥寓意的饰物,抱着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坐在一辆马车里摇摇晃晃的,出嫁了。这一定是梦吧,记得我以前也常做这样的梦,梦见自己穿上雪白的婚纱,怀着茫茫然的心情等待着新郎的到来。不过,今天的梦比往日的要来得华美,醒来一定要跟姐妹们说说。啊,不行,她们准又笑我恨嫁了。
摇摇晃晃的,在暗红中穿行了很久,路似乎没有尽头,渐渐地我开始感到紧张,这路怎么这样的长?上次我去纳兰府也没有走这么久吧。如果这是梦的话,拜托,司梦的神灵啊,请不要那么快让我醒来,因为我好想,好想看清新郎的样子,可是每次都来不及看就醒来了。
正是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停下来了,喜娘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小姐,准备下来了。”说罢不久,眼前有暗红变为鲜红,想是马车的幕帘被撩起,我被扶起,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边小心地走着边感觉自己走过的路:上了三两级台阶,跨过了一道高门槛,还绕了个弯像绕开什么似的,对了,一定是仪门。想我已经进到前院了吧。
“小姐,请止步。”听到喜娘的提醒,我停住脚步,手里的苹果被轻轻拿走。“请小姐扶好这花瓶。”在喜娘的帮助下我摸索着拿稳了花瓶,刚想问这是干什么用的,忽然想起喜娘早就吩咐过新娘子在整个过程中是不可以出声的。
“咣当”如此的响了三声,应该是什么东西掉进花瓶吧。此时,周围一片叫好的声音,媒人不失时机地说:“夫唱妇随,举案齐眉。”还没有弄清所以花瓶又被人接走了。
刚没走多少步,喜娘提醒道让我注意前面的火盆。火盆?!是跨火盆吗?小步挪到火盆边,从盖头下沿看到火盆里的火烧的正旺。这火盆有多大呀?我一步要跨多宽呢?万一……“小姐,不用怕,一步跨过就好了。”我一咬牙举步一迈,幸好,刚好跨过了。
“跨过火盆,从此生活红红火火,无灾无忌。”又是媒人的声音。
紧接着一阵不知什么东西劈里啪啦的从头上落下,我一惊,往下看那坠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大大颗滚圆的龙眼、莲子、花生、红枣。身边的人边撒边欢快的叫着:“早生贵子,子孙连连。”这些人,纯粹是将祝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小心的避免踩到这些东西,好不容易又跨过一道门槛,这次应该进入正厅了吧,心里这样想着。
“芊儿,你总算来了。”熟悉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让我听了心头一颤。接过一端红绸,继续向前走。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