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三书六礼一样样的行着。我和容若的婚事是太皇太后指定的,因此所谓的问卜也只是形式形式而已,为的是表示我是他们明媒正娶回去的正室。不过,对于我而言这三书六礼可是十分新奇。早前的纳采便是六礼里的第一礼了,听家里的老嬷嬷说,纳采就是由男家家长请媒人向物色好的女家提亲。那天,来的不仅有媒人,还有许多东西,裹着红彤彤的彩纸,也不知道是什么。后来也是听嬷嬷说,里面是三十种象征吉祥意义的礼物。听说有莲子,筷子,如意,还有一把秤。为什么会有秤呢,开始我想来想去都想不通,后来才知道那时称心如意的意思。
纳采的几天后,那位媒人又来了,我一时好奇,躲在屏风后听她们的对话。从屏风的缝往外看,“这是庚帖,有劳了。”看到卢夫人手里拿着一个红信封递给在面前的一个富态的女人,那个就是媒人了,我在纳采那天见过她。
“什么叫庚帖啊?”从客厅回到房间里,我问晓芙。
“就是写着您的年庚八字的。”晓芙熟练的说。
“那……问名就是把庚帖让媒人带回纳兰府这么简单?”
“不是,把庚帖带回去还要卜吉凶的呢。”
真没想到看这丫头年纪轻轻的,知道的倒挺多呢。突然我又来了兴趣,问:“那么,第三礼是什么?”
“呃……忘了……”
“忘了……”真让人失望,看来要收回刚才对她的赞赏了。这样想着往后靠在卧榻。
“嘿嘿……”几声娇笑在身后响起,转头一看,果然,晓芙掩嘴笑着。
我边站起来边装着恶狠狠的样子搓着手,说:“好啊,竟然耍我。“说着便向她胳肢呵痒。
“呵呵……好小姐,好姐姐……呵呵……晓芙不敢了……呵呵……”看她笑的两靥酡红,**微微,便罢手,说:“真的不敢了?”
“不敢了,呵呵,我,我说了,第三礼是文定。”
“文定?”这个环节我以前在小说里看过,但究竟是干什么的我就不知道了。正想打算什么时候看个清楚,但是晓芙接下来的话让我有点失望。
“不过,文定之礼是在男家行的。就是当男家接到庚帖后,就会将庚帖放在神前或祖先案上请示吉凶的。”
原来是这样啊,还以为有热闹看呢。突然我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个三书呢?”
“瞧您急的。呵呵……”看我扬扬眉笑着搓手,她就赶紧接着说:“就是聘书,礼书和迎书啊。”
“什么来的?咳,不管了,我也乏了,天也正凉,最好睡觉了。”除了聘书听过外,其余的都是什么来的。那个聘书,让我想起应聘书之类的东西。也罢了,反正迟早我会知道的,边想边把被子拉好,看着窗外的枯枝和几只可怜而孤单的小鸟。不知道容若在干什么呢?想来也有好些时日没见他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容颜在我脑海中开始模糊了,但唯一清晰的是他那双黑如子夜寂如琉璃的眸子,里面有深深的寂寞与淡淡的忧伤,宛如幽兰夜放。目光无意扫过墙上一幅墨兰图,是我的得意之作连卢夫人也说画得形神具备,风骨不凡。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画兰的呢?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吧,又好像就在不久之前。
为人妻究竟是什么滋味呢?思绪继续信马由缰,突然脑海里闪过那个叫蓝月的侍妾,心里是说不出的不舒服。二女共侍一夫吗?在这时代看来是不容置疑的正常,但在我心里却是不能平复的疙瘩。从来如此便是对了么?无来由的耳畔响起这句话。当然不是了,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深闺哀怨,独守空房的怨妇是古诗词里不衰的表现主题。天啊,我将来不会成为其中一员吧?我把脸埋进枕头里,心在黑暗中不断下沉。
但……不是说他一生的挚爱就是正妻卢氏吗?但正妻是挚爱也不妨碍他妻妾成群啊。可是我以前看的史料里都没有他广蓄妻妾的纪录啊。心情刚轻松了一点,忽一转念,历史是人来写的,况经过那么多年,什么讹传谬误篡改都有了。
咳……时空之门可以再度为我打开吗?我好想回去……
胡思乱想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真的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雪了。
随着第一场雪,冬天也正式开始。雪后的晴空是清澈的蓝就如一块巨大的冰质翡翠,纯净的蓝比雪还要冷。在这样天气下,我喜欢披着厚厚的斗篷踏雪,听那脚踩在雪上的细碎响动,但更多时候在房里写字画画还有神游睡觉。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新年也近了,府里的人也开始忙碌着为新年做准备了,而我依旧富贵闲人一样。这天,依旧,我带着晓芙转乏了园子,在流芳亭里坐下。刚坐下便听到吹吹打打的声音,听着像是从前面传来的。
“今天好象又有热闹看了。”边说边往外走:“晓芙,咱们看热闹去。”
当那些吹打声刚进府,我们也刚走到了前园,在假山后静静的看着。只见卢夫人一身正装从正厅前迎出来,媒人堆着满脸的笑从正门进来,手里拿着红信封,身后还跟着两位衣着华丽的妇人。
“原来是纳徵呀。”晓芙小声地说。
“什么?”
“就是过大礼啊。”晓芙又说了一次。
“那……媒人手里的信封是什么?”
“聘书和礼书啊!”
原来纳徵也就是过大礼,是六礼中的第四礼,男方会请两位或四位是全福之人的女性亲戚约同媒人带备聘金、礼金和聘礼到女方家中,把聘书和礼书也一同送到的。难怪我看和媒人一起来的那两位这么富态了。这聘礼除了纳采那天看到的诸如早生贵子、称心如意、子孙连连这些名堂外还有很多布匹。听晓芙说,这是给未过门的媳妇儿做嫁衣用的。
果然,第二天便有裁缝来为我量身做嫁衣了。
“芊儿,”卢夫人拿来一幅鲜艳的红绸子过来,说:“这是给你做盖头的。”
“盖头?这……不是包括在嫁衣里的吗?”我惊奇的问。
“傻丫头,当然不是了。”卢夫人笑着解释道:“盖头是要新娘子自己做的,由此来看新娘子是否心灵手巧的。”
“这样啊……”我觉得我的嘴角有点抽搐了。绣盖头……难怪晓芙这阵子都说教我绣花,原来是这么回事呀。但是……我的绣功真的不怎么样。
回到房里,我对着那红绸子,那堆针线,感觉有点头大了。“咳……”长叹一声,真的是无从下手了。
“小姐怎么又叹气了?”
看到采办回来的晓芙,像看到救星一样高兴:“晓芙,你可回来了。”
“咦——”晓芙看了一眼桌上的绸子,说:“小姐要做盖头了?”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真聪明。”
“我当然知道了。对了,小姐,您打算绣鸳鸯还是并蒂莲呢?”
“都绣吧。”我不确定地说:“但是……我的手艺你是知道的……那样的绣功怎敢拿出来见人呀。所以……呵呵……晓芙帮我好不好?”
“好……小姐说了,晓芙怎能说不好呢?”
“晓芙真好!”心里的总算松了口气。
纳徵几天后便是女方回礼了,也就是嫁妆。其实金银首饰只是嫁妆的一部分,女方唯恐自家女儿嫁后受到冷落所以在嫁妆上是下足功夫的。听说在江浙一带还有“十里红妆”的说法,就是搬运嫁妆的队伍可以绵延十里之长。我也是从府上老嬷嬷那里听得,究竟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但看卢夫人置办的回礼也真是不比聘礼逊色。绫罗绸缎纱是少不了的,更多的是日常家具,清一色的红木:泥金雕花三屏风梳妆台、三斗房前桌、各种大小的提桶、雕花直杠箱……我看那回礼的队伍不禁在想像那个“十里红妆”的盛况。
夜里,我照旧来到卢夫人的房内,只见她倚坐在窗边的榻上看着窗外,目光放得远远的。我摒退侍女,来到她身边,轻轻地唤道:“娘——”
她回过神,看到是我,“是芊儿呀,什么时候进来的?正想着让你来我这一趟,这不,你就自个儿来了。”边说边把我拉到她身边。
“所谓的母女连心呀。娘找我有事儿?”我笑着在她身边坐下。
“有些东西给你。”说着便从榻上起来,走到梳妆台前拿来一个首饰盒交到我手里。
“娘,这是……”捧着沉甸甸的首饰盒,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些权作是娘给你的嫁妆吧。”卢夫人在我身边坐下,牵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着:“你啊,以后到了夫家可不比自家里处处受宠着护着了,言语举止可是要谨慎,也不可以像在家时这样懒施粉黛疏饰钗环了,知道吗?”
“是,我都记住了。”我重重地点头说道。
“对了,还有一样物事,”她从袖筒里拿出一支碧玉长钗交到我手里,说:“给,当年你外祖母给我作陪嫁的。”
这支长钗除了钗头是白如凝脂外,其余的是通透的碧绿,钗头处的白玉恰恰雕成一朵盛放的木兰,钗下坠着翡翠般的璎珞。
“好漂亮哦。”我不禁赞叹。
“是啊,这可是我娘从不离身之物。”卢夫人的脸上浮过一丝哀伤的怀念。她把我搂进怀里,低声温柔地说:“想到我的芊儿要出嫁,心头就像被割下一块肉的痛。”
眼前掠过她在窗下出神的寂寞的样子,心里暗暗长叹,也伸手把她轻轻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