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见到顾莱，舒安心底深处其实有些欢喜，但是口中不说，面上也瞒着。
顾莱还是老样子，有事儿瞒着她，她想认真说事儿的时候，他总是装傻。
说到底，还是他不勇敢。要不然都这么些年了，早在一起了。
舒安执意没让顾莱送她进大院，是想让他知道她并不会一味的忍着随着他来。感情的事，并不能由着其中一个人的心意来，这是成年后的她所了解到的道理。
舒安心底多少是有顾莱的位置，可她说不清那到底算什么。算爱吗？其实也不是，她只是不服输而已。
苏良秋曾说，顾莱之所以一直不当面说清楚对你的心意，大抵是心里有些事没处理好，要不然以他的性格不会就这样默默的陪在你身边的。商人，都把利益放第一位。你之于顾莱就是最大的收益。
舒安那时只是一笑置之，她从来不屑苏良秋那些话。她懂什么，自己的感情都处理不好，没有资格指导别人的情感。
大概真的是生气了。
舒安默默回想今晚的顾莱，他最近变得很沉默，不太跟她说话，她不接他电话，他也没说要来看看她。
或许真的是有了另一个人了。
舒安心情忽地有些烦躁，慢慢朝前走着，她已经不再去猜测顾莱是否还在马路外，是否在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最近有些固执，舒安如是想到，大概是二十六岁的生日快到了，心有些慌了吧。
走进大院，拐角上一个坡，入眼的便是家楼下的停车场，车不多，有好几个空位。舒安入眼的一辆车便是她时常开的那辆，那是她用一年的工资给父亲买的。舒生是跑长途货车司机，家里那辆小轿车一般是舒安在开。
那是辆十万块左右的车，走过车旁，舒安往里瞄了一眼，车里空空如也，父亲此时估计就在家中。
远处飘来沉闷的钟声，敲了十二下，午夜到来，日期又翻了一天，距离一起去游玩的日子又近了，舒安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怎么会忽然有些期待那天的到来呢。果然，她还在潜意思的等着顾莱。
视线一转，舒安看见了那辆熟悉的越野车，她的目光有些专注，看着那辆车的时候脑海里又想起了站在夕阳下看着自己的那个男子。
探究的眼神看着那辆车，车里并没有人，舒安一个不注意，差点被脚下的石子绊倒，慌乱的站稳脚跟，一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的那伙儿人。
舒安猛地低头，如同今早见到时一样，难为情的逃避着，希望他没有看见她刚刚专注的看着他车的样子。
家楼下的这家小店，专门做宵夜生意，每天下午五六点开门，专门赚这附近工人吃宵夜的生意。这不是舒安第一次在楼下看见聚在一起抽烟喝酒胡侃的工人，但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店里有认识的人。
舒安低着头朝家那边走去，边想着平常来来回回那么多次怎么从来没注意过韩语清这号人物呢。
“舒安。”
那一记低沉的喊声从边上传来，混杂着酒瓶磕碰的声音，舒安缓缓扭头朝他看去，那人坐在红色的塑胶椅子上，一米高的简易木桌上摆满烧烤和酒瓶，屋里的灯光倾泻出来，不太亮堂，舒安看见韩语清对着她笑。
早上才遇见，晚上又遇见了。
他和早上一样，还是那身衣裳，还是那样礼貌而又疏离的微笑。
舒安无奈的摇了摇头，驱散脑子里不太理智的想法。
韩语清朝舒安招手，随即又举杯朝她示意。
舒安举步朝他走去，他跟几个男人一起，正方形的木桌坐了四个人，其他三人舒安不认识，站在韩语清身侧，礼貌的朝其他人笑了笑。
韩语清并没有向他们介绍舒安，直接举起杯子站起身来，面向着舒安，开口时有淡淡的酒味，他笑道，“舒记者，来一杯？”
舒安下意识摆手，后退了半步，笑道，“刚吃了宵夜。”
“和男朋友约会吗？”韩语清问道。
顾莱不是男朋友，舒安清楚的很，虽然他总是像她的男朋友般为她做事。
她笑了笑，不知可否。
韩语清喝了口酒，“感情不错啊。”
舒安摇头，淡然道，“只是朋友。”
韩语清忽地抬眸看着舒安，他的下巴处有淡青色的胡渣，舒安视线上移看着他的眼睛，听见他说，“你这年纪，不适合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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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莱在大院外待了很久，直到看见交警朝他的车走来，他才恍然回神，驾车离去。
舒安，并不是只有你会为此难过。
我也会。
这些年来，嘉年大院门前的马路，他的车经过千万回，从大门走向停车场的路，他走过千百回，可她家，他只去过一次。是那年她喝醉了，不清醒的时候。
还记得那年，他扶着醉酒的她站在楼下僵持了好久，她一直拒绝，他不愿意妥协。
她虽然喝醉了，迷迷糊糊的，却不忘催促他快点离开，她说，“你别上去了，我爸妈都在家会误会的。”口齿不清，思路却很清晰。
他倔强的拒绝她的要求，固执的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搂，“站都站不直，你怎么上去，我送你。”
“顾莱，你别为难我了，我家里情况特殊，我爸妈感情不好，我不想让你看见他们吵架的局面。”舒安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特别无奈，顾莱还记得她说完之后忍着情绪不敢流泪的样子。
那是顾莱第一次察觉，舒安并不如表面上看见的那么快乐。
舒安清醒的时候从来没有向顾莱说过家里的事，她有意瞒着，他一直假装不知情。
他耐着性子安慰她，“没关系的，我不介意，我就把你送到家门口，你喝醉了，我不放心。”
她已经醉得不清醒了，双手按着胃部，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干呕了几下，没吐出东西。
她醉了，开始说胡话了。
“顾莱，其实我知道你喜欢我......”
他的心咯噔一下，并不是秘密让她发现了，是因为她说这句话时哽咽着的声音。
他不愿意她难过，打断她的话，温柔的哄她，“舒安，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我爸妈在家。”她含糊的说道。他还未回答，便听见有女声喊道，“舒安。”那是舒安的妈妈。
会想起那天的事，顾莱还是懊悔不已，他不该在她喝醉的时候对舒妈妈说那句话，他不该冲动的。
就因为那句话，他到如今都不知道舒安到底是什么意思，到现在都在猜测舒安的心意。
真烦。
顾莱猛踩油门，冲过马路，驶向远方。
午夜十二点过后，马路上没什么车辆，顾莱心情不好，车速快了些，二十分钟后便到了家。
大学毕业后，顾莱从家里搬了出来，自己独居。
决定搬出来的理由是想着总有一天舒安会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谁知他高估了自己，到如今都没敢当面对舒安说出那句话。
这个房子的装修是舒安喜欢的风格，当时他借口说自己拿不定主意，要舒安给他做主，于是这个房子到处都是舒安痕迹，却没有舒安的身影。
顾莱从小就是好学生，读了那么多年书，一直都是班干部，脾气好，性格佳，是很多人眼中的好孩子，给人的印象都是温润如玉，成熟稳重的，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面对舒安时，脾气特别容易变动。
顾莱烦躁了。
今晚舒安不开心，她不愿意告诉他原因。
他有些挫败。
我是不是错了？
我是不是把你推远了。
烦躁的坐在沙发上冷静了会儿，顾莱起身去洗漱。
回到房间时，刚好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顾莱随意擦了擦头发，朝床头柜走去，拿起手机一看，是一条微信。
——早点休息。
顾莱的嘴角缓缓扬起一道弧度，手指按了按，发出一条消息。
——晚安，舒安。
落地窗外的繁华世界，有了一丝牵挂之后，看着灯火璀璨的城市，顾莱心里忽然安定了，不再觉得浮沉。
顾莱握着手机走出房间，客厅里的灯光还亮着，是舒安喜欢的暖色调，他走到茶几前，拿出几本相册，往后一步坐进沙发里，随意翻开一本，是笑容灿烂的女孩的模样。
翻了几页，顾莱悠然想起一件事，拿起手机便翻开通讯录。
顾莱给孟孝打去电话，响了好久，那边才接起，迷迷糊糊的声音，“喂。”
因为舒安主动发来的信息，顾莱的心情变得愉悦，丝毫没有察觉大半夜给人打电话是非常不礼貌的事儿，声音中是掩盖不了的兴奋，“你知道CD哪里有古建筑，哪里比较诗情画意，适合约会吗？”
电话那边的呼吸声轻轻的，像是人熟睡之后平稳发出的气息。
“孟孝！”顾莱大着嗓门喊了一声。
“干嘛啊！”孟孝困得差点又睡过去，被顾莱的一声喊给吓得精神了。
“我带舒安去CD，有没有什么介绍的地儿。”顾莱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孟孝精神了，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揶揄道，“又带她去玩，这次还计划告白吗？”
孟孝跟顾莱十几年交情，彼此之间什么都说，没有秘密。
“少废话，赶紧说。”这一次顾莱不想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孟孝听，他计划过很多次告白，最后都搞砸了，这一次他想成功了再说出来。
孟孝低声笑了笑，没有告诉顾莱CD有哪儿好玩，“你小子......”他顿了顿，笑意少了，少有的认真语气，“我说，你这样有意思吗？”
孟孝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灯火，“不是兄弟打击你，你这样做值得吗？舒安要是喜欢你早就接受了，至于让你等这么多年吗。别说什么你没有明确的告诉她你喜欢她这件事，她又不傻，不可能不知道。你为她费这么多心思，她不一定稀罕，没准还觉得你烦呢。”
顾莱已经习以为常了，孟孝说这样的话不是一次两次，每每他因为舒安而心情烦躁时，孟孝都会这样劝他。
顾莱没有反驳，就那样静静地听好友说话。
“你说，为了她，你都做了些什么。”
十六岁那年，舒安喜欢诗词歌赋，顾莱一整个暑假都待在市图书馆，亲手抄写了一份他认为舒安会喜欢的诗词歌赋，在九月开学的时候送给舒安，说是开学礼物。
一整个暑假，顾莱都泡在图书馆，孟孝找他打球，他说自己有事忙。
那时孟孝知道了之后气顾莱傻，跟他吵了起来。
当孟孝知道顾莱抄写诗词仅仅是因为舒安喜欢时，他更是气不过，那时他是个肌肉发达的毛头小子，顾莱的做法他不理解，舒安笑着收起顾莱的礼物仅仅是说一句谢谢啦，更是让孟孝不解。
因为这事他跟顾莱吵架了。
在这些年里，顾莱的朋友来来去去，最后留下最知心的就是孟孝，只可惜他跟孟孝不是一个类型的男生，他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孟孝则不以为意。
十六岁的时候，顾莱会跟孟孝吵，会说你懂个屁啊，我就是喜欢她，我就是要死乞白赖的缠着她，你管得着吗？然后撂了电话。
可是现在，他二十六岁，是成熟的大人，知道好友会如此是因为在意他，是怕他在这段感情中失败，怕他受伤。
可是呀，感情的事，往往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其中滋味。
什么当事者浊旁观者清，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实践才能证明一切。
“顾莱，我他妈就觉得你有病，都多少年了，你跟她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告白被拒，还是你从来都没跟她说过。”
孟孝还在骂，来来去去这些话他听过太多遍了，已经习惯了。
喜欢舒安这件事，不容易。他一直都知道。
顾莱就那样一手举着手机听孟孝恨铁不成钢的骂声，一边翻看相册。
穿着校服稚嫩的女孩挽着男孩的手，她笑得眉眼弯弯，他侧着脑袋专注的看着她。
“你不让我在舒安面前提起你的感情，你说你自己会看着办，我怎么觉得你有沟通障碍，要是我，都这么多年了早把她拿下了，指不定孩子都会叫你干爹。”
“我告诉你，这一次出去玩回来你要是还没搞定她，老子帮你告白。我说到做到。”
顾莱笑了，“行了，你说这么多也没用，赶紧说CD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要不然我挂电话了。”
孟孝顿了顿，憋了许久，最后憋出一句，“你他妈真是活该。”然后撂了电话。
顾莱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笑了。
我愿意，我活该。
晚一些的时候顾莱躺在床上准备闭眼睡觉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伸手拿过来一看，是孟孝给他发了微信，关于CD旅游的讯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