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在家。”那是女儿舒安的声音。
舒女士顿住脚步,转身看着站在暗处的俩人,不确定的喊了舒安的名字。
“哎。”舒安的声音很大,兴奋的招手,她对扶着她的顾莱说,“是我妈。”
那是舒妈妈第一次见顾莱,他扶着舒安,背着舒安的书包,一脸紧张。
舒妈妈并不是古板的人,早就在苏良秋嘴里听过舒安在学校有个玩得特别好的男同学,她猜想应该就是他。
“你叫什么名字。”舒妈妈并不急着将舒安拉到自己怀里来,而是笑着打量顾莱。
“阿姨好,我是顾莱。”
他很有礼貌,有些腼腆,这是顾莱给舒妈妈的印象。
“你们是什么关系?”舒妈妈至今记得她问出这句话后,顾莱犹豫了好久之后说出的回答。
“妈。”舒安有些严肃的看着母亲,问道,“你觉得结婚最重要的是什么?”
“刚刚不是说了是互相喜欢吗。”舒女士说道。
“不对。”舒安一直认为结婚这种事最重要的不应该是互相喜欢。
舒安说,“我觉得是互相合适,两个家庭,两个人的经济能力,思想观念合得来结婚才算是合适。”
舒妈妈叹了口气,“结婚不能只是合适,最重要的还是要自己喜欢才行,更重要的是对方要喜欢你,要是他不喜欢你,你嫁过去也不会幸福。”
舒安摇了摇头,像是个执拗的孩子,“如果不合适,不是因为爱情,我就嫁个有钱人,起码能衣食无忧,有没有感情不重要,守活寡没什么不好,清心寡欲,自在又自由。”
人说脱口而出的话有时候才是心底深处的真实想法,舒安对母亲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看透很多事,不信任感情,如果让她选的话,她不会走母亲的路子,没有爱情也没有面包的人生,不是她想要的。
说是现在的女性现实,其实并无道理,人生在世,怎能超凡脱俗,生活在现实世界里自然而然是要被濡染的现实的。舒安从来不否认这一点。
舒女士颇为语重心长的说,“妈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以后的日子是你自己的,想怎么过也是你的主意,我不会干涉,我只能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别对男人抱太多的期待,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人生,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舒女士的语气很轻,很无奈。
她说,“很多事情,到了时候,你就会知道身不由己。”
这最后一句话,让舒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每次母亲一说这样的话,她总是会联想到父母的感情。好多次,她都想问母亲关于她和父亲的事,可每次话到嘴边她都说不出口。
那么他们大人的事,舒安管不了。
气氛有些凝重,舒安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舒妈妈吸吸鼻子,拍拍舒安的肩膀,“快回去忙吧,今晚别熬夜。”
舒安说好,起身快步走回房间去。
最近舒安都挺忙的,总是到后半夜才得以入睡,今晚忙完之后已经一点多钟了,睡前看了一下微信,十二点的时候有一条消息,是顾莱发来的。
只有两个字——晚安。
从舒安到另一个城市读大学开始,顾莱每天晚上睡前都会给她发去一句晚安。
或早或晚,从没间断。
舒安看着聊天记录,前面三天他发来了晚安她都没有回复。
舒安心一软,编辑了两个字发过去。
放下手机准备睡觉,滴滴声响了,有消息。
——这么晚还不睡。
——准备睡了。
——记得调闹钟,晚安。
——晚安。
高中的时候,舒安听苏良秋说起晚安这两个字的意思。
苏良秋说,“晚安这两个字拆开就是我爱你爱你,你别随便乱发啊。”
她不知道苏良秋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觉得惊奇的同时心里难免会有怀疑。但那个时候舒安并不是个较真的孩子,苏良秋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苏良秋还特别叮嘱舒安,“你可千万别给顾莱发这两个字,他会误会的。”
那个时候,舒安早已知道顾莱对她有超乎友情的情感,经苏良秋这么一说,舒安每次跟顾莱发消息都会谨慎小心,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让顾莱误会了。
其实舒安不知,她刻意留心的一些事,本身就不足以引起顾莱的误会,让顾莱误会的是舒安本身。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舒安跟人聊天都不敢发晚安这两个字,一直都是发的好梦。
后来长大了,知道晚安这两个字只是被过度解读罢了,于是才继续使用这两个字。
舒安翻看自己与顾莱的聊天记录,看到最后忍不住的叹气。放下手机拉起被子睡觉,一闭上眼睛,舒安脑海里就自动播放母亲说的那些话。
——结婚不能只是合适,最重要的还是要自己喜欢才行,更重要的是对方要喜欢你,要是他不喜欢你,你嫁过去也不会幸福。
舒安忽然想到了韩语请,想到他穿着西装站在夕阳下对她笑的样子。
她忽然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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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舒安去上班时,在楼下停车场遇见了韩语清。他站在车前,叼着一根烟,手上拿着手机在说电话。
晨曦照在他身上,像蒙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舒安瞬间想到高中时候上早会时站在阳光下笑着望向自己的顾莱,如果说舒安有没有对某种东西有执念的话,或许这就是答案。
太阳代表希望,站在阳光下的男生总能引起舒安心底那一丝丝的悸动。
站在阳光下的顾莱,曾令舒安心动过那么几秒钟。
此时,站在晨曦中的韩语清,让舒安找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她在笑,想起了从前的美好时光,所以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脚步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老巫婆。”熟悉的童音响起,伴随着一股小小的撞击感,舒安一看是昨晚的那个小孩。
她瞬间收起那令人感到怪异的情愫,故意板起脸来看着小孩,“小屁孩,你居然撞我?”
这小孩和舒安很熟,从他记事开始便认识舒安。
小孩扮了个鬼脸,“那是我打招呼的方式。”
舒安很喜欢和这个小孩玩,虽然小孩总是没给她好脸色看,但那是他们俩人的相处方式。
舒安看小孩身边没人,问道,“你自己上学?”
小孩说,“大院外面有校车接。”
舒安感到新奇的笑了,“哟,还有校车啊。”
“老巫婆你那么老了,读书的时候应该没有校车接吧。”
“你才老呢。”舒安装作不满。
小孩看了眼腕表,惊呼,“糟了,我要迟到了。”赶紧撒丫子跑走了。虽然着急却没忘记回头跟舒安道别,“老巫婆晚上见。”
舒安笑着挥挥手。
那小孩的家长工作很忙,舒安总能在楼下看见他一个人玩耍,所以她常常会下来陪他一会儿。
注意力回来了,舒安抬头朝韩语清看去。他背对着舒安,还在接听电话。
舒安离他有一段距离,她心想俩人也不是很熟,还是不要打招呼吧,况且他在打电话,会打扰到他。
一想到自己刚刚盯着他一眨不眨的看,舒安便觉得难为情。
唉。
可能是单身久了,年纪大了,恨嫁。
可能是一时兴起,头脑发热,看见帅哥就移不开视线。
也可能是家庭的影响,使得她时不时的蹦出想离开的念头,不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帮助她合理离开家的人。
她想不明白,就像想不明白对顾莱是什么感情一样。
很多时候,不是想清楚就好了,很多时候,不明不白可能会比较幸福一些。
舒安没想上前跟韩语清打招呼,她只想低着头假装自己在看鞋子脏不脏,然后假装没有注意到他在那里,快速的走过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我们不熟。
舒安在心底小小声的说道,所以没有打招呼的必要。
可是韩语清并不默契,并没有懂她故意的逃避。
“舒记者,早呀。”
听见他爽朗的声音,舒安只能硬着头皮抬头,只是一瞬间的事,她便能挂上微笑看着对方,礼貌的跟他打个招呼。
“早,韩先生。”
韩语清朝舒安走了过去,一夜过后,他的下巴长出了淡淡的胡渣,他笑着,和清晨阳光一样,很温暖的感觉。
舒安看着他朝自己走来,看着他的胡渣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那是她脑袋里仅有的一点关于童年的记忆,应该是五岁的时候,父亲把她抱在怀里,她伸手摸了摸,很刺,和家里的仙人掌手感差不多。
她天真的问爸爸,“为什么爷爷的胡子是长长白花花的,摸起来软软的,为什么你的不是?”
她记得爸爸说:“等我像爷爷一样老了,胡子也就软了。”
她说:“那你快点老吧。”
父亲只是笑,没有回答。
小的时候,舒安和爸爸的关系很好,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女俩之间有了隔阂,不再亲密。
舒安害怕接触男性,不敢开始恋情,很大一部分源于父亲。
舒生并不是合格的丈夫,他会家暴妻子。
他的行为给幼小的舒安留下心理阴影,以至她潜意识的隔绝自己和男性的进一步接触。
舒安定睛一看,韩语清已经站在她面前,距她一米处,心理学上说这是一个最好的距离,不近不远,刚刚好,给足对方安全感,也化解了危机感。
韩语清穿着乳白色的工作服,与那一晚相比,此时他的着装倒是干净。
韩语清看见舒安手上的单反,问道,“你们单位都要自备机器?”
他在开玩笑。
舒安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相机,微笑说:“今天要去采访领导人开会,我负责拍照,习惯用自己的相机。”
舒安抬手看表,有些抱歉的看着他,“我快迟到了,先走了。”
其实时间还早。
“我送你吧。”韩语清说完,径直朝自己车那边走去,“我回家刚好会经过电视台。”
既然他说“经过”,那舒安要是拒绝的话有点说不过去了。
她看着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犹豫了一下,抬头朝家的方向看了一眼,视死如归般叹一口气,朝他的车走去。
车子缓缓驶出大院,舒安偏头看了眼韩语清,他的注意力在挡风玻璃外的路况上。
舒安轻轻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车里两人没有说话,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子静谧的诡异。
诡异!
舒安觉得就是诡异,她觉得那晚能在巷子里遇见韩语清是一件诡异的事,正如那晚她会在巷子里遇见那两个流氓一样,诡异而又不可思议。
那条路她来来回回走过好几百遍,从大院开始签署拆迁协议开始,餐厅搬走之后,小巷子就空出来供人走道,她对那一片熟悉的很,回想起那晚的事,还是觉得很奇怪。
舒安盯着车内后视镜里的韩语清,眼神充满探究。
“你是饿了吗?”
韩语清的声音里带着丝丝愉悦,“你的眼神快把我吃掉了。”
舒安收回视线,状似不经意的说:“我总觉得你很面熟。”
韩语清笑笑,“是说我长得很大众?”
“不是。”舒安笑了,“你换了发型之后变绅士了,只要将工作服换成西装。”
她侧身看着韩语清,“你那晚......像个流氓。”
韩语清扭头看她一眼,又将视线凝聚在前方,“所以你才会骂我?”
“对。”舒安看着他,“虽然你救了我,可我觉得你像是一个将小喽啰赶走的终极Boss。”
她顿了顿,看着他眼角细细的笑纹,“现在回想起来,那晚的你像是个痞子英雄。”
韩语清笑了,“痞子英雄。”语气玩味十足。
前方是红灯,他踩下刹车,车子稳稳的停在斑马线后,他扭头很认真的打量着舒安,“什么时候痞子英雄能变成真正的英雄?”
舒安直视着他的眼睛,微笑着,心里有个小算盘,“穿上西装时。”
两人相视而笑。
韩语清将她送到单位就走了,还一个劲儿的催促舒安:“快上去吧,别迟到了。”
舒安看着他眼底下淡淡的黑眼圈,心里的疑虑松开了,或许他真的只是回家。
站在马路边,舒安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不清不楚的心更加摇摆不定了。
她想跟这个男人发展发展,可是她还不知道自己对对方的感情是什么样的。
她想起念稚跟她说过的一些话。
念稚说:“爱情不是花荫下的甜言,不是桃花源中的蜜语,不是轻绵的眼泪,更不是死硬的强迫,爱情是建立在共同语言的基础上的。”
那时念稚说这句话,是因为舒安再一次决定去跟顾莱告白的时候。
人人都知道顾莱喜欢舒安,人人都觉得他们已经开始享受爱情,可是人人都知道,爱情不是只有甜言蜜语就可以维系的。
舒安在隔壁班同学八卦的询问下,终于决定再去找顾莱谈谈。
那天下午舒安说:“我决定冲动一点,找顾莱摊牌去。”
她被一向支持她的念稚拦下,得到了这一段话。
舒安不知该说念稚早熟,还是说她有思想。那时才高三的她们心智不成熟,苏良秋做错很多事,舒安总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有念稚,始终清醒,带领她们一点一点的拨开云雾。
有些人天生聪明,小小年纪便成熟的像个大人。
舒安细细地回味着念稚的话,往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