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师父。”刚出大殿的沐执迈着小步仓促地追上沐北冥,“师父你等等我。”
沐北冥闻声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师父我错了。”沐执委屈地扯着他的袖子。
沐北冥这下转过头来,挑了挑眉:“你....又闯祸了?”
“.......”沐执小眼偷偷看向他,轻声说道:“我不该偷看师父您的记忆的,我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
“你能看到我的记忆?”原本沐北冥只是以为当时沐执受到了惊吓才躲到李宗越身后,若是看到自己记忆而受到惊吓,这是能够理解的。
见沐执点头,他继续问道:“那执儿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只是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血海……师父,你喊的是师叔吗.....那片土地当真是浔翼吗?”沐执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又很好奇,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那场面着实惨烈,而沐北冥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浔翼真的在那场战争中灭亡了?师叔呢......”
沐北冥向后花园走去,停在一处溪边,望着水中倒影,水中鱼儿相互追逐打闹......沐执跑过来小心翼翼喊了一句:“师父....”
“是啊,李宗越就在那次战火中消失的。”沐北冥平静地说。
沐执攥紧了衣角:“怎么会这样.…..”
三十五年前。
“北冥啊,这是你师弟李宗越,你们好好相处。”
沐北冥第一次见李宗越时,李宗越才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沐北冥依旧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实则已有几千岁。而那日沐北冥正同眼前这位介绍着李宗越的师父探知着符咒术最为强大的阴阳阵。
“师弟。”沐北冥淡淡的叫了他一声,却见他一直不理睬,待在师父背后,不愿出来。
怎么比女孩子更胆小,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来拜师学艺?沐北冥叹了口气,便不再理会这胆小的师弟,继续回房钻研钻研古籍。
书上记载阴阳阵乃祭天灭地阵法,阵内封存太多的恶灵,平息他们的愤怒便是最难解决的问题。
平息恶灵,难道......这阴阳阵究竟有什么用,为什么从未有人知晓,师傅又是为了什么选择他来继承符咒术?
沐北冥合上书,不再去看,望着窗外早已西落的太阳徒留余辉染红了那片天空。他突然有了兴致,刚推开门,便看见李宗越在他的房门外,像是在等他似的。
“师兄你终于出来了,师父说你的剑术天下无人能敌,能不能教我…”李宗越跑商前,在沐北冥跟前笔划。
“可以。”沐北冥毫不犹豫道见他兴奋的模样,他叹了口气,“不过你这样可不行。”
“啊?”李宗越在一阵疑惑中被沐北冥拍到了习武场中。他闷哼一声,缓缓爬起,“师兄你这是……”
“学习剑术是为了保护你想守护的人,你若如此胆小懦弱,又怎么学的好剑法?”话毕,几个掌风飞来,将李宗越打趴在地……
日暮,沐北冥带着李宗越来到他师父面前,而李宗越已是鼻青脸肿,伤痕累累的模样,就连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也是破败不堪。
那白老头见怪不怪,他知道沐北冥的性子,不会害到李宗越的性命,便缓缓对李宗越道:“你师兄教你剑术如何?”
“回师父,师兄掌风练得不错,宗越受教了。”
“……”白老头挥挥手让李宗越下去上药,拉过沐北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打得开心吗?”
“挺好的,原本以为是只软柿子,没想到挺能忍的。”沐北冥思索了会,“只是没功底,要修仙实属不易。”
“谁同你说他要修仙?人家在宫中若是没有强大的忍耐底线,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皇帝送他出来,自然有他的用意,想来是想让他学一身保护自己的本领吧。”白老者道,“北冥啊,你也别对人家太苛刻了,他背负的很多东西。”
沐北冥从那时起才知道李宗越的过去,浔翼国最小的皇子,他本有个年纪相仿的小妹妹,是她母亲挚友的女儿,可就在他四岁那年,一切都变了,皇宫大火,他两岁的妹妹李浔失踪,即便是死了也尸骨全无。他的母亲就在那大火一个月后随着李浔也失踪不见,即便皇帝寻遍天下,终究不见她的踪迹。身为最小的皇子,又是皇帝最爱之人孩子,李宗越在拥有宠爱的同时,照样承受着勾心斗角,面对其他皇子的欺凌他忍耐着,他要拥有能力,去寻找母亲和妹妹。皇帝知他心思也知他这几年的欺凌,想着是该磨练他,让他学一身本事,朝中的事务他已经能自理,那么是该放他去外面的世界体验一番,这才送到沐北冥的白灵师父这。
沐北冥淡淡点头,人心终究难以预测,更何况是在那厚厚的宫墙中,沐北冥不由心疼这位小师弟。想着刚刚如此不手下留情,不由冒了几滴汗,着未来的一代君王,应该不会被自己打傻吧......
沐北冥算了算,道:“由他来统治浔翼是天意,但我不能白的是在这天意上笼罩一层有我都看不透的东西,我竟无法意料结局。”
“.......”白老者看向沐北冥:“这符咒术虽强大,但总是会有副作用,今后少用为妙。”
“师父,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选择我来继承这符咒术。”沐北冥淡淡道,“为什么您却无法运用符咒术?”
“这符咒术它会自行选择继承人选,而你拥有着那血脉。”
“为什么....”沐北冥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能看到体内流动的血液,他甚至记不得自己的父母,太久的时间他不记得过去,甚至记不得自己从何而来。
“北冥,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李宗越就交由你去磨练了,我毕竟也是一届凡人,自然没你教导的好。”
“我才不要教,要教你自己去教。”话虽这么说,沐北冥却是决定了,他想弄明白,笼罩在李宗越身上的秘密又是什么。
“师兄。”大清早李宗越便推醒了沐北冥,沐北冥嫌吵,一个掌风拍了出去......
“师兄。”练习剑法时李宗越想让沐北冥看看他有所成就的剑法,在旁看书的沐北冥嫌吵,一个掌风拍段了他手中的剑......
“师兄......”
“师兄......”
“师兄......”
......无数次后,沐北冥收敛了些,“说吧。”
“师兄,听说你长那么好看,难不成是女的?”话刚说完,李宗越被一掌拍飞。
难得沐北冥不拍掌,结果还是......呜呼哀哉。
(二)
五年时光飞快,李宗越也渐渐长大,性格大不如从前,或许是被沐北冥磨练的越来越不要脸,越来越不放荡,完全没有当初的稚气,却还是被沐北冥拍飞.......
“沐兄,不就偷看你洗个澡,吗?至于追我几座山跑吗?”李宗越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呵呵,没想到我沐北冥居然会被你给偷窥了洗澡,说吧,你想怎么死?”沐北冥操着苍灵剑杀了过去。
“不就慕名来看胸吗,那么小气干嘛。”李宗越笑着躲开,“见沐兄平日衣襟合得如此紧,倒真以为你是女孩家,现在......确信你是男的了.......”
“.......”沐北冥气得差点吐血,苍灵剑剑起剑落,,李宗越的衣服粉碎。
沐北冥收起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死北冥给我件袍子啊!!”李宗越咆哮道。
沐北冥嘴角一扬,从远处飞来一件红色的衣服直砸李宗越脸上,李宗月一扯下,定眼一看,红色的肚兜......浑身血都沸腾了起来,鼻子里的血澎涌而出:“死北冥,你个变态!”
当日,浔翼国知名的花魁肚兜被某个变态偷走……万花楼沸沸扬扬,老鸨气得脸都绿了。
最后李宗越还是穿着红肚兜溜回房去......
宫中来了几位侍卫,说是接太子回浔翼,先王遗旨未来的王将是李宗越。白老者见沐北冥难得心情倍爽,便让他领着几位大臣去寻李宗越。
沐北冥二话没说变领向李宗越房门,在门口顿了顿,敲了几下。房内李宗越刚打算换衣服,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到,门没拴上,他不知是应还是不应,就在纠结时,沐北冥一脚踹了进来……
“等等,里面有人.....”李宗越赶紧大喊,却为时已晚。
沐北冥扬起嘴角,笑道:“人便在里面了,你们该说的说该带走的带走,告辞。”
李宗越简直连多的机会也没有便被大臣围了个水泄不通:“太子殿下请您速与我们回京,先王立您为王,如今您不在浔翼,再不赶快回去浔翼必将大乱。”
“先.....王?”李宗越赶紧抓住眼前老泪纵横的老臣道,“父王他难道......”
“正是。”那大臣抬头,霎时懵逼。顿时抱住李宗越大哭了起来,“太子殿下您如今怎么还有这等心思,看来您这几年过的好潇洒,看来我们浔翼国即将有龙嗣了。”
“等等......为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原本沉浸在先王去世悲痛中的李宗越反应过来,瞬间咆哮。
从此浔翼国迎来了第一位女皇帝。(李宗越:什么鬼!)
沐北冥淡淡看着被大臣迎回浔翼的李宗越的背影,想着这一趟回家之旅难免凶险万分,他那个蠢师弟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下来,罢了罢了,这一切皆是命数,他无法左右。
两年后,沐北冥悟得阴阳阵启动玄机,而李宗越却是将浔翼治理得民和万兴。
“北冥啊,看来一切都成定数了......”
“师父,你指的是?”沐北冥放下古籍。
“待你哪日参透了阴阳阵,会虚你能够明白这命运的定数。而这阴阳阵将会是你改变一切的力量。”
“改变....一切?我又有什么好改变的呢?”沐北冥不解道。
天机不可泄露,这是天命.......
阴阳阵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反噬,沐北冥闭关前去过一趟浔翼,同李宗越畅谈小宿。李宗越变了,不再同当年那般无拘无束,年少轻狂,不用猜,那日李宗越走前沐北冥就明白了,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
三日后。
沐北冥初步启动阴阳阵,彝族进军浔翼国。
三日后。
沐北冥领悟阴阳阵的奥秘,浔翼城门攻破,千万百姓死于彝族刀下,血流成河。
.......
全心铸造阴阳阵的沐北冥全然不知飘入阴阳阵的点点血光,整整七日,阴阳阵完成,封入沐北冥的部分意念,沐北冥长长舒了口气。
白老者在他屋外等待整整七日,不知在思索什么。
“师父,阴阳阵我已经学会了。可是为什么我心中如此烦躁不安。”沐北冥皱了皱眉,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北冥,符咒术是把双刃剑,它是用来守护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千万谨慎使用。你给对方多大伤害自然会反噬到你的身上,而阴阳阵它的构成却要比符咒术更为恶毒,你命中有一劫,唯有阴阳阵能破解。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很有可能要了你的命。”白老者望着天空,眼中是难以捉摸的神色。
”弟子明白…“沐北冥点头道,突然又想起古籍记载,“等等,师父,平息阴阳阵的血祭!然而我习此阵并未用血引啊……”
“北冥,血引早就牺牲了,这整个浔翼还不够这千万恶灵的祭品吗……”
沐北冥脑子很好使,很快便反应过来,可是他却不敢相信,他喃喃道:“你……说什么?”
“北冥,浔翼亡国了。”话未说完,沐北冥便赶往浔翼国。
“已经来不及了……”
城门已破,血光四溅,偌大的一个城池现在如同血海地狱一般,沐北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往皇城狂奔而去。
血腥弥漫的皇城中并无李宗越的身影。
“师弟!师弟!李宗越,你死出来!”掌风一个又一个打出,打翻无数凌乱的桌椅,打碎了无数瓶瓶罐罐,那染血的纱帐被四分五裂,依旧寻不得他的踪影,没有任何气息,他仿佛疯了一般,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衣裳,从未如此狼狈。
数万生灵因他而死,他怎能接受?一心想守护天下的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
“北冥。”白老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沐北冥停止了所有举动,他的白袍下摆如同绽放的红莲,触目惊心,他仿佛失了魂,愣在原地。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平淡冷漠的声音响起,不同以往,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任何责备之感。
“……北冥,这是宿命,修行阴阳阵,而它的引线人自然会出现在你的身边,而他最珍视的表示这阴阳阵的祭品,宗越最珍视的便是他这一国的子民。”白老者仰天,“宗越的性格本就不适合做君王,亡国是迟早的事……”
“够了!”沐北冥道,“他人呢,当真是……”
“怕是已经入阴阳阵做祭品了。”
沐北冥喉中一阵腥咸,自嘲着离开浔翼城。
临走时,白老者的话一直萦绕于他旳耳际。
“北冥,这是命运,你手上掌握着的是解救这天下苍生的命运。”
沐北冥冷冷地对他说:“命?难道不可违吗?白灵,难道你从来都不将他当做徒弟?还是你仅仅将他当做血引?”
沐北冥没有回头,没有停留,而他的身后亦没有任何回复。
……
庭院安静无比,仿佛有水滴落于池水中的声音,沐北冥的身影融入在庭院中。沐执静静地立在他身旁,没有说话。
“执儿……你说我连这一城的人都保护不了,谈何天下苍生呢?”
“我想说我不信命。“
沐执恨不得自己当初没有问这个问题。她知道有些越矩,但依旧按自己心意从背后抱住沐北冥,她轻声道:“师父,一切都会过去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无论发生什么,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可未来还需要走下去,走下去,才会有希望。”
……
庭院假山后,李宗越静静地聆听着一切……他神色平静。
凉风彻骨,却不及心中无限寒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