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嗬!
远些还没靠岸的大船上传来船夫雄壮整齐的号子声,桅杆上绳索嗤啦,厚重的大帆呼噜噜落下的很是壮观,陆鼎生在北方虽然有过坐船的经历,但是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这么原生态的码头生活。
陆鼎被吸引。
铮!一声凄厉的断弦之声吸引了陆鼎,不远处的那艘花船上,最后一个下船的粉红窄袖小衫八幅罗裙的女子忽然一个趔趄扔了怀里的古筝,古筝碰撞在踏板上一分为二,筝弦断了个七七八八。
前面已经到陆地的女子咿咿呀呀纷纷转身回头。
摔倒在踏板上的女子被后面的一个汉子一只手就给拎了起来,那个女子大喊韩爷饶命,五短身材的汉子扫帚眉高挑着大骂:“你他娘的是不是不想吃这碗饭了,丧门的东西!”
骂着,这个姓韩的汉子很轻松的把这个女子拎下了踏板,狠狠的贯在地上,女子立足未稳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咬着嘴唇不敢吭声,赶紧跟上十来个女子的队伍。
“这干啥?怎么跟倒卖人口似得?”陆鼎觉得不像又很像,前面几个眉飞色舞的女子风尘气很大,最后这个倒像个被逼良为娼的良家女子。
“这是南京教司坊调来京城的乐妓,出身大多是罪臣之妻女。”陆安很奇怪陆鼎何以这样大惊小怪。
“卖艺不卖身的那种?”陆鼎拧着脖子,距离十多步远的那些个女子也个个拧着脖子看着这边,搔首弄姿的连连抛媚眼,媚眼乱飞的让陆鼎直起鸡皮疙瘩。
“嗯嗯!”陆虎的笑容竟然很暧昧:“说是这么说,要是那个有头有脸的看上了,也……”
陆虎打住话头,看陆鼎的眼神怪异。
陆鼎忽然想到安眉,安眉就是犯官之女,要是没有被严世藩垂涎美色,她的下场也是没入教司坊,说不定将来跟这些女子一样受尽欺凌,呃!被严世藩惦记的下场会比这些女子还要惨,这么一想,陆鼎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陆鼎想着也许有一天安眉被押解进京,是不是也会在这么一个热燥燥的午后被臭汗淋漓的汉子拎下踏板,而后被喝骂,安眉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来自二十一世纪她不会忍气吞声任命的。
陆鼎忽然心酸!
被勾起无明业火的汉子冲着刚才摔倒的女子又来了一鞭子,女子一抽肩膀打了个激灵也没敢出声,她本想着快走几步让后面鞭长莫及,因为她太过紧张不住的回头看顾后面的汉子,脚下不平,她忽然踩到了自己的裙角,噗通摔了个结实。
陆鼎捂脸,哎!喝凉水也塞牙的女孩!
后面的汉子本来火气熊熊,一看这个女子又摔倒了,横手鞭子高抬,狠落,刚爬起半截的女子呀的一声又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的爬行大喊韩爷饶命。
陆鼎看不下去了,一个起跳越过了堆了半米多高的踏板大喝:“住手!”
汉子应声住手回头看见陆鼎一个飞窜就到了,人到了拳头也到了,汉子的腮帮子撞到陆鼎的拳头上,人歪出去倒是没摔倒,大手一划拉嘴里鼻子都见血了。
这基本是陆鼎前世跟熊猫打群架的前奏,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喝汤!
呜!陆鼎鼓着腮帮子吁着气,好久不打架了,不在学校里打架超爽!
丫的!不担心被叫家长!
“你小子腊月生人啊!”陆鼎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子,觉得这个动作拽的不像话:“你以打人为乐啊!你奶奶的,让爷看着手痒!”
被陆鼎一拳打蒙的汉子恶狠狠提气:“你谁?敢管你韩三爷的闲事!”
他不说韩三爷陆鼎还没这么大火气,我靠!韩三爷!打的就是你韩孙子!
“管的就是你这个孙子!你再横!”陆鼎打上了瘾,一个跨步流星,人没到腿起了脚到了,一个大鞋印子速度出现在汉子的左脸上,汉子口水血水播洒出弧度。
奶奶的!好久没踢球了,脚痒的不行!
陆虎也一个大跨步落在了陆鼎身边,陆鼎倔,一根筋,但是很少打架,这种先打后说的风格是陆虎平生仅见,陆虎是练家子,也惊奇陆鼎的反应之快,他的任务就是第一时间跟陆鼎如影随形,陆鼎打人行,陆鼎不能被人打!
汉子还在船上磨蹭的同伙听见打骂纷纷跑下来,呼啦啦二十多个摆开了打群架的姿势!
扎堆尖叫的女子们被赶到了群殴场子的外围,看着一张张不重样的横眉冷对的龙套脸,陆鼎又热血了。
“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揍!”汉子咆哮,他个子矮跳着脚的冲里面喊。
“谁敢?”陆虎气沉丹田一声大喝压住了阵脚,扒着船舷往下看的一个老头忽然大喊:“韩大刚!给我退下!”
捋胳膊挽袖子的一帮子歪瓜裂枣的教司坊伙计听见尖细的喊声都停了摩拳擦掌,很多人扭脸冲船上喊:“张大人!有人砸我们的场子!”
也有人喊:“有人劫色!”
一个老头一溜儿小跑下了踏板,人墙闪开一条小路,一个皱皱巴巴的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头端着肩膀就出现在了陆鼎和陆虎的面前。
一看群殴被打断,陆鼎也没了斗殴的热忱,他松了绷紧的胳膊腿儿,陆虎也侧立到了陆鼎的身后,这是尊卑的规矩。
陆鼎在中心自我感觉被众星捧月一般,被彰显的男一号地位让他气场强大,陆鼎傲视来人。
老头的脸从看见陆鼎的第一眼起就发生了变化,脸上的那些褶皱都被一瞬间紧急调动起来,但是---真心笑的比哭难看:“这不鼎少爷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羊角风!”陆鼎一看来人这么捧自己忍不住幽默了一把,这个老头愕然,倒是后面的陆虎忍俊不禁哑然失笑了。
呃呃!老头的笑脸抽了抽,羊角疯本是陆鼎的最忌讳的,提羊角疯无异于公然拿陆鼎开涮,这是作死的节奏。
陆鼎竟然犯了自己忌讳,这个让老头哪敢接口,就只能干巴巴的笑。
刚才还打算一窝蜂群殴的汉子们一看老头这幅德行就知道碰到硬茬了,都很识趣,呼啦闪人围观,被陆鼎赏了一脚的那个汉子摸着腮帮子骨碌着眼睛,一听老头锅着虾米腰喊鼎少爷心里咯噔一下,火气没了。
“你们就这么对待这些女子?”陆鼎看出门道,这个人认识自己并且惧于陆炳的威慑,这让陆鼎立马有了我爸是李刚的优越感,这是嚣张的本钱啊!
老头看看陆鼎手指的那写花红柳绿扎堆萎缩的女子们,这有什么不妥吗?这些女子一直就是被这么对待的,从来没有人表示过异议。
呃!
老头揣测着陆鼎话里话外的意思,人老奸马老猾,久经人事的这个老头立马琢磨出陆鼎可能看上了某个女子,刚才那个?不会吧!这个素心从来不会卖俏,要胸没胸要脸脸也一般般,而且呆头呆脑的不讨喜。
“小爷!您莫不是看上了素心?”老头一呲板牙那笑容让陆鼎倒胃口。
陆鼎扭头,啊哦!刚才被欺负的叫素心?
陆鼎没说什么呲牙一乐,这个老头以为摸到了陆鼎的脉门,一脸笑纹抽搐:“这好说,您喜欢您就带着!稀罕够了送回来也成,您留下也没问题。”
陆鼎摸摸后脑勺,陆炳的儿子还有这特权?
陆虎在后面堵着拳头咳了一声。
陆鼎装没听见:“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一个犯官之女而已,您看上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老头殷勤的从后腰抽出折扇呼呼哒哒给陆鼎打扇。
“陆虎!咱府里不多这一个丫头吧!”陆鼎侧眼问陆虎这话问的有水平,陆虎没有别的回答,只能顺陆鼎的杆儿爬,怎么说也是堂堂陆府别院,别说一个丫头,就是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陆鼎很狡猾,陆虎听出来了,陆鼎这是要把这个叫素心的女子捞出来。
“少爷看着顺眼就带着,陆虎看着这个素心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丫头!”陆虎也觉得那个素心跟那些个眼神带钩子的女子不同,陆鼎喜欢就带回去,这都不叫事儿!
“不会给你添麻烦吧!”陆鼎横手拍拍老头的排骨肋,也学老头猥琐的笑。
“哪能啊!这都不叫事儿,我们罗大人的公子一向跟少爷交好,我们罗大人也是对您赞不绝口啊!”
这马屁拍的,咦!啊哦!居然忘了,罗吉祥的爹不就是教司坊的奉鸾嘛!
“素心!素心!过来!你可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喽!咱们鼎少爷看你顺眼收了你做丫头,快快!过来!”老头招手大声叫在女子堆里跟受气包一样的素心。
素心左右看看,低眉顺眼牵着裙裾迈着小碎步走过来,她身后的一帮女子个个脸上羡慕嫉妒恨,这摔跤还摔出****运来了,早知道我也摔啊!
摔个鼻青脸肿让高富帅的哥儿领回去也合算啊!
“素心给胡爷问安,给两位爷请安!”素心轻声细语始终不敢抬头,她款款的挨个给几个万福。
“素心!记住喽!惜福!好好伺候鼎少爷,鼎少爷可是好人啊!”胡老头故作慈眉善目的样子在陆鼎眼里很滑稽。
“素心知道!”素心的脖颈子都红了,头低的不能再低了。
陆鼎挠着下巴刚想说话,就听来时的路上一阵嘈乱惊呼声,尖细的嗓子是女孩子的!
陆虎忽然竖起了耳朵,他凑上陆鼎的耳朵:“听着是赵哥那边!”
一听赵云五,陆鼎精神头高涨,他想着是不是赵云五那边有群架打啊!
“走!”陆鼎蹭蹭几步就往嘈乱的方向跑。
“鼎少爷!”
“爷!”
陆虎一个箭步跟出去又回来了,素心惊惶无措的也跟着跑,哎!带着个女子真是累赘,陆鼎说收了那得带着啊,陆虎心里唉声叹气拉起素心一起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