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州城,陆国十七州之一,是沟通陆国南北的重要州县,过往南北的商客皆汇聚于此,南边来的商贾将货物运输到此地之后,大多便不会再北上,同样,北方来的商贾来到此地,也会将货物卸下,不再南下,因而南北两边的货物亦集散于此,邺州也成为陆国南方最大的交易之地。
“此地虽不如西京繁华,但邺州商税在我朝税收中占了很大的比重。”纪丰文坐在马上,看着进出城门,络绎不绝的马队或驼队,感叹着对身旁的蒙面大汉道。
“我家赌坊每年给朝廷缴纳的赋税也不少。”蒙面大汉淡淡的回应道。
纪丰文冷笑一声,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问道:“邺州到了,你打算何时动手?你的那些朋友在哪里?还有,你这面罩要戴到什么时候?”
蒙面大汉道:“关你何事,是我打架又不是你打架,那么急作甚?至于面罩,我爱什么时候拿下就什么时候拿下!”
纪丰文沉默了一会,问道:“很危险?”
蒙面大汉瞥了纪丰文一眼,道:“矫情什么,明明知道自己的处境还把我叫来,把我叫来了又担心这担心那,你是娘们么?”
纪丰文继续道:“我知道此次凶险,不应该让你来的……”
蒙面大汉冷笑:“矫情不成,现在又要装愧疚博取同情?”
纪丰文终于有些恼怒的道:“就不能好好说话?”
蒙面大汉道:“我不想听你说那些酸话,所以只能这样了。再说你在京城里能使唤的就只有我这个唯一的朋友了,我不来,谁来?谁愿意来?谁敢来?”
纪丰文沉默。
蒙面大汉道:“放宽心,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心急,但是我一定会把你安全的送到朔方,送到汶州的。再说也急不得啊,你身后的那几个人,是真的很棘手啊……”
由于南北物流甚巨,邺州城内大大小小的货栈不下几十家,货栈用于囤积货物之用,货物囤积时需要搬运卸载,由此衍生出一个行当——脚夫行,一个专门做苦力的活计。然而无论哪个行当,都会有那个行当的风云人物存在,他们是那些行当的领头羊,仲裁者,以及得利最大者,比如西京东市赌坊的凌大山,再比如邺州城脚夫行的佘茶佘老大。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堂堂一名修行者要去做脚夫?”
“他祖父是脚夫,父亲是脚夫,他自然也是脚夫,这叫子承父业,有什么问题吗?”
“……听起来是没有什么问题,那我们要去哪里找他?”
“当然是去脚夫行了。“
纪丰文和蒙面大汉牵着马,在邺州城里慢慢的走着。走了不久,蒙面大汉就带着纪丰文来到一个装潢不错的酒楼,将马绑在外面,走了进去。
“不是要去脚夫行吗,来酒楼作甚?”纪丰文不解的问道。
“这不就是脚夫行吗?”蒙面大汉笑道。
纪丰文狐疑的看了酒楼一眼,心道我虽然不了解脚夫行,但也不是傻子,谁家的脚夫行能装潢得那么豪华?
蒙面大汉见纪丰文不说话,道:“你进去之后就知道为什么了。”
纪丰文狐疑的看了酒楼一眼,心道我虽然不了解脚夫行,但也不是傻子,谁家的脚夫行能装潢得那么豪华?
蒙面大汉瞥了一眼满脸怀疑的纪丰文道:“你进去之后就知道为什么了。”
等到纪丰文随着蒙面大汉进了酒楼,才明白蒙面大汉的意思。
这里确实是脚夫行!因为这个看起来豪华的酒楼里,坐满了脚夫,之所以能看出这些人是脚夫,是因为这些人都是脚夫的装束——破烂而又不干净的长裤短衫,头上或脖子上缠着汗巾,最主要的是这些人因为长年累月的体力活,大多长得粗壮黝黑。但是在这些人之间,却有一个青年很显眼,因为这是一个看起来很瘦弱的青年,而且皮肤白皙,行为举止颇为优雅,容貌也颇为俊秀,这样的人,听起来很容易让人以为是那个世家公子。然而这人坐在脚夫中间,却让人丝毫不觉得违和,而人们看见此人的第一眼也绝不会认为他是世家子,而是认为他就是一名脚夫,一名真真正正、堂堂正正的脚夫。
脚夫们围坐在这个青年身旁,而青年则低头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一碗粗茶,很显然,这个与众不同的脚夫就是这些脚夫们的领袖,佘茶佘老大!
纪丰文与蒙面大汉进入酒楼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佘茶。
而就在纪丰文和蒙面大汉进入酒楼时,佘茶也同时抬头望向了他们。
佘茶环顾了一眼周围的脚夫,笑道:“休息够了就去干活吧,有客人来了。”周围的脚夫闻言,都轰散开来,片刻功夫,原本挤满人的酒楼就变得空荡荡了。佘茶站了起来,对蒙面大汉微笑道:“大山大哥,你总算来了。”
蒙面大汉也笑道:“几年功夫不见,你倒是越发俊朗了。”
佘茶笑着摇头,随后看向纪丰文,揖礼:“见过纪相!”
纪丰文稍稍诧异了片刻,随后又立即微笑着回礼道:“已经不是了。”
佘茶道:“大山大哥已经来信告知我您的事了,纪相放心,佘茶定不会让宵小伤到您的。”
纪丰文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对佘茶行礼道:“如此,就拜托你了!说起来惭愧,纪丰文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这一身皮囊到底还有些用处,不愿意就此死去,倒是牵连你了。”
佘茶闻言,摇头大笑道:“纪相这话不对。”
纪丰文惊讶道:“不对?”
佘茶看着纪丰文,重复道:“不对!”
纪丰文看着佘茶,佘茶解释道:“您于我等有大恩!”
纪丰文摇头道:“我们未曾见过,何来恩情?”
佘茶看着纪丰文,对纪丰文行礼,而后道:“我等脚夫,本是低等下贱之人,您几年前的一纸政令,让我等受惠甚大,不再为他人剥削,羞辱轻视,佘茶代脚夫一行,向您表示谢意,故佘茶随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纪丰文不语,明白了佘茶的话,也知道佘茶所说的那纸政令指的是何事,纪丰文想起了几年前的那纸政令,正是那纸政令,使自己与朝中勋贵彻底对立,伤害了世家豪门的利益,补偿给天下百姓,造成了今日的局面,而现在受益之人又向自己报恩维护,一饮一啄,莫非天定?纪丰文沉默良久,最后才洒然道:“本就是为天下百姓谋福,在其位,谋其政,职责所在,不敢称恩!”
蒙面大汉看着纪丰文与佘茶,有些不耐烦的道:“不管你们恩不恩的,佘茶,你就不打算为我们接接风?你知道我可不经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