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看着往自己所指方向走去的凌渊,他没有打伞,但不怕淋湿,因为雨停了,就在他迈出门槛的那一步,雨便停了。路就在脚下,无论问路与否,它都在脚下,只待一人来寻。
村长抬头看去,天空明亮了许多,但太阳始终没有出现……他在等待,它也在等待。
他在等它来,它在等风来。
这时,凌渊走出了村口,沿着溪流向着远方无谓远行。
这时,人已去,楼未空。但风来了,那么云就是要散去的,而他也终于等到了它,等到了它破云的那一刻,而上一次是多久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
……
“公子?公子?”
“这孩子怎么了?不会是来惹麻烦的吧?”一旁的老板眼神有些不善的盯着正发呆凌渊,对老板娘说道。
“瞧这模样不像是那样的人。”老板娘走到青砖小屋,路上行人并不多,她摇了摇凌渊又唤了两声“公子”。
凌渊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卖包子夫妇道歉,然后迅速的从包裹里取出两块铜板,更加不好意思的说道:“那请你给我两个包子吧。”
“这么大的孩子,两个够吗?”
“可是……我没钱了。”
“嗨,我以为多大的事呢,我们今生意好,就再送你一个,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要说的话,我家小包子比你还能吃哩。”
老板娘话音刚落,便满面笑容的将用纸包好的包子递给了凌渊。而那位老板也不再仇视凌渊,笑着点点头。
凌渊是感动的,他很想给这对夫妻很多钱,这对原来的他自然不成问题,可如今虎落平阳真的没有办法,最终他微笑,道了声谢,向着街里走去。
没走几步,那原本吵闹的叫卖声,就又传进他的耳中,不过此时他倒觉得老板娘的叫卖很好听,很温暖,就像此刻他捧在手心的热包子一样。
凌渊走进了巷口,沿着小街旁的渠水走着,瞧着。临来时也忘了于村长讨要银两,那两个铜板还是他在包裹里翻到的,如今也只能看着找份小工做做,不然还没等他上山修道便饿死于此间了。
他捧着热乎的包子,已经有一个入肚了,可人就是在饿的时候越吃越饿。凌渊又拿起一个刚放到嘴边,想到了些什么又放了回去,用纸把包子包好放进了身上的包裹里。干净的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目光却游离四下想着寻个酒馆做个小工,好歹有口饭吃。这不禁让他想起在那边自己做假期工的日子,虽然不符合他的身份,但毕竟是自己挣得钱,花着自在也痛快。
春光乍现时,在北海城城西处那丝丝缕缕却极易窥见的阳光倾撒在连绵数里林家府邸。高阁林立,为北海郡之最。
林府今天很热闹,却不是因为少夫人又摆驾出府,四处晾晒自己那不被世人接受的“美丽”和无人不艳羡的财富,唯恐天下人不知她是这林府的少奶奶。
这么说,就应该提一提林家大公子,大公子长相极其“凶残”,偏偏性格却极为懦弱怯内。其脸上天生有数道坑疤,看起来特别凶但仔细看去只落得个残。
林府门前是非多,无赖如张三李四这般人物都惧之三分。可以说大公子敢正眼多瞧几下别家姑娘,这北海郡夜里定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叫骂与求饶,之后沉寂……想来是谁都能料到夫人又在如何折腾大公子。如此这般,倒也成了一段“佳话”。
条条大道通林府,这是北海郡的真事。凌渊不例外的路过了此处,也碰到了他在这里最不容错过的相遇。他穿过层层的人群,仗着身高探着脖子看去,看到了一个少妇正用脚踩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姑娘。
那姑娘看起来骨瘦如柴,娇嫩的皮肤上沾满了尘土,贵少妇却没走收脚的意思继续踢着姑娘。好像是倔强,或者在坚持着什么,亦或是在等待着什么……姑娘没有哭,贵少妇也没有停脚的意思,一边踩还一边尖声说道:“我林府这十三年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小贱人,还敢勾搭少爷,看我今天不踹死你!”
“我没有。”
“呦还敢顶嘴。”
人们怜悯的看着被踩在脚下的姑娘,却没有一人上前阻拦,像极了观大戏的看客。凌渊原本平静的心情也随着贵少妇的落脚次数变得波澜起来,他觉得这很不合理,因为这让他很生气,很生气就要做些什么。
所以他找来一块砖头,大声喊道:“住手!”
“不对,住脚!”
“住脚!”
贵少妇收了脚不然会摔倒,柳眉微挑眼神凶狠的扫过人群,人们避讳着那道目光,但最后她也没能看到那个喊出声的人。
街角处,凌渊手里拿着砖头挣脱开环抱着自己的双臂,有些愤慨的扭头看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一个叼着发黑的黄铜烟斗的老头。
“你小子真不要命啦!”老头用烟斗敲了一下凌渊的头,就是烟灰也落了一头。
凌渊整理着头发,一边尴尬的说道:“怎么是您,刚才本来是要追您的,但是人太多没追上。”
老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说话,跟自己走。凌渊摇头说道:“不行,我不能看着这姑娘这么被欺负!”说着就要冲出去,因为那边贵少妇又踩了起来,姑娘也不像刚才躲闪,麻木的趴在地上,披散的长发让人们看不清她的容颜。
“你给我过来!”老头一把抓住凌渊的后领,轻松的把他拽出了人群,并向远处走去。
凌渊就如同个小鸡子一样被老头给“拎”走了。
“您为什么不让我去。”
“那是林府,在燕国除了丞相与炎木将军谁敢撼其锋芒,除非你是不要命的死士。”老头犹如看白痴一样看着凌渊,娴熟的给烟斗里加着烟草。
“我不知道什么林府,我想不了那么多,我看不惯那女的,我就要去救那姑娘。”凌渊微红的脸上写满了愤怒,手上还不停的挥动着那块砖头。
老头拿着烟斗避过砖头往凌渊小臂一处轻点,凌渊突然觉得胳膊无力松了手,砖头也掉了下去。
“年轻人就是气大,那行老头子我管不着你,你回去找死去吧。”
凌渊揉着小臂,看向老头颇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我不认识路。”
“就这么近你都找不着?”
“我是路痴。”
“什么东西。”
“就是找不到路,有可能连自己家在哪都会忘怎么走。”
“呦,这有意思了嘿,小子你家在哪呐?”老头很有兴趣的对凌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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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远的地方,反正不在这。”
“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不知道。”凌渊老实的回答。
老头实在的说道:“原来如此。”
凌渊自然知道他误会了自己,但反正都是说不清就没有解释这个不知道不是路痴的原因。
“算了……我还是继续找酒馆吧。”凌渊正了正身后的包裹,向前面走去。
老头也跟了上去,说道:“你要住店?”
凌渊恢复了平静,平静的说道:“我要找份工作。”
“工作?是要寻生计是不是?”老头眼露精光的看着凌渊。
凌渊被看得身后汗毛竖起,不自在的点了点头。
“那跟我走吧,我正要去北海酒馆找亲戚混口饭吃。”
“北海酒馆?”
“我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燕国最出名的酒馆各郡都有分号,听说总掌柜还有丞相府的背景。对了你都会做些什么?洗碗刷筷打扫就算了,那样的人他们那可不缺。”
“什么?那……我会算账行不行。”
“应该可以吧,这春天到了,等到了夏天来此游玩的人多了酒馆肯定会忙不过来,想来应该没问题。”
“谢谢您了。”凌渊对着身旁的老头行了一个正礼,街窄人挤,他这一行礼屁股刚好碰到一女子的腰间。
“对不起对不起。”凌渊腰不直起又转向对女子行礼道歉。然命运多舛,这一撅屁股又碰到一扛着货物的光膀大汉……
“对不起对不起……您小心……”
只在这一路跌跌撞撞,伴着充满歉意与骂声中凌渊终于走出了小街,与老头一道来到了一处较为宽阔的坊市上。
刚才被撞的女子拿着粉嫩的手绢掩鼻轻笑,声音很甜,人长的更甜。
“小姐要不叫下人把那粗鲁之人抓过来?”一旁的侍女很是气愤的望着正在询问老头朝哪走的凌渊。
“罢了,我看此人倒是有趣。”女子眨了眨漂亮的双眸,收回目光转身向着凌渊来时的方向走去。
侍女气愤的撇了一眼并不曾看她的凌渊,对女子说道:“真真无理,竟敢碰小姐的腰,还是那般不堪的姿态。”
“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毒舌了。”
“谁让少妇人天天那么撒泼,被她影响了。”
“也是。”
燕国美景天下独有,孤竹北海之景世人称道。来往燕国的大多都是游人,游人并非游侠,不可随意寻一树枝,挂一细绳便可安睡。
所以他们需要住所,需要吃饭。
所以需要北海酒楼。
因为燕国之中上台面的酒楼只有北海酒楼。
“大侄子!哈哈……你说这都有五年不见了吧,现在我这把老骨头还要来这要你照顾我,真是麻烦你了。”老头轻车熟路的走进一家显得颇为阔气酒馆,客人中偶尔有一两个抬头看一眼这位老人,身后的凌渊跟着老头走了进去,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二叔您这是哪里话,您是长辈如今来我这里是给面子,不然您怎么不去我其他几个兄弟那里呢?对不对?”
“对对对,我就知道你孝顺。哦对了,这小子是我半路碰上的,也算是有些缘分,回不了家想在这寻个生计,你看安排他到帐房算算帐就行,随便开点银钱,给口饭有个住的地方就行。”老头一把将凌渊扯到自己身前。
这时店内许多食客盯着掌柜和这一老一少显得很是奇怪。
掌柜的定睛看了一看身前的少年,然后把老头请进屋。
过了许久,老头有些无奈的走出来对凌渊说:“没办法,我侄子这不缺人手,要不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好了。”
这时掌柜的也走了过来,面门上净是赶客的姿态,不屑的说:“就你这么小的年纪,还想当帐房先生,要是算错了帐,中间的亏损你来赔吗?”
“可是我的确很会算。”凌渊说的是算,没有帐。
“赶紧走别逼我叫人赶你出去,听到没。”
“我干些别的也行,只要能管吃管住不开银钱也是可以的,求您了。”这话听起来原本很低三下四,但凌渊说的很平稳因此显得很沉着,仿佛他有信心掌柜不会赶走他一样。
掌柜的也因为他的语气愣了一下,醒过神来指着身前长揖及地的凌渊大声说道:“在我的地盘你还敢要求我?来人把他给我扔出去。”
“是!”
不知从哪里冒出了许多身穿黑衣的小厮往凌渊走去。
“我没撒谎,我真的很会算。”
正当凌渊被治住时,于屋中深处一靠窗位置上,一个身穿锦绣青衣的……少年,没错他看起来真就是个少年,扇着手中折扇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走来,轻声说道:“诶,别急,回来。”
掌柜的一看定睛看去,仔仔细细看着那少年带着稚气却极为俊美的面容,赶紧跑了过去,恭敬的行礼说道:“舒公子来此怎不去二楼雅间,在这也太吵闹了些,坏了公子清净。”
“我就是想热闹才坐在这的,你有意见?”少年不屑的撇了一眼掌柜的,然后便看向正被人架起的凌渊,淡淡的说道:“收了他。”
少年起身走出了酒楼,临走前看了一眼被抬起的凌渊,本想是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却看到了一张干净至极,面带微笑很是平静的脸,眉毛不禁一挑。少年感觉这人更有些意思,有意思便笑了起来。
“我明天来。”
少年消失在了人群中,但笑声犹存,掌柜的在门口长揖及地的恭送,就连吃饭的食客听到了舒公子三字也起身恭送起来,这三个字太有压力了,太让人恐惧了,究其原因便在那个“舒”字之上。
……
凌渊如愿寻到了生计,吃和钱是不用发愁了,但这里下人住的房间满了,掌柜的说再往东有个破庙荒废了许久,就连乞丐都不去那里住,应该是没有人的,反正不是太远你就住那吧,床铺什么的少不了你的。凌渊不免有些无语,乞丐都不想住的地方,那会是人住的地方吗?不过不管怎么样吃与钱不用发愁了,而这只因为那个少年的一句话就全解决了。对此他感谢那个少年,明天一定要当面谢谢他,凌渊这样想着,抱着被褥向着东边走去,就这样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中向着城东走去……
凌渊果然在东头的街角看到了一座破庙,庙很小。原本应该是朱红色的木门如今变得破旧不堪且只剩下了一扇。
天色渐黑,凌渊摸黑走到了烛台前用掌柜给他的引火棒点燃了一根残烛。
“嘿,小娃你哪来的。”
凌渊背后一凉,冷汗渗出额头,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虽然有一根很暗的火烛,但也抵不住背后那道苍老且充满饥饿感的声音。
凌渊慢慢回过头去,在他身后约莫一丈半的地方躺着一个衣着褴褛的老人,应该是个男的,凌渊想着。他有些纳闷……自己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踩到什么东西呐!
“我…我……没地方住,掌柜的让我来这住的。”凌渊耐不住心中恐惧,说话间还是有些结巴。
老头可能觉得有些不舒服翻了个身子,无气也无力的很轻的说道:“这是我的地盘,我做主。”
凌渊有些呆愣的看着眼前的老头,不明白他怎么知道这歌名,也因此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因为这话太有意思,所以他搞不明白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嘿,我说了这是我的地盘,你还不懂?赶紧走!”
凌渊平复了一下心情,平静的说道:“前辈您说这是您的地盘我便要走,那我说这天下都是我的,您岂不是无地自容。”
凌渊说的的无地自容自然不是面子上的无地自容。
“你这小娃娃倒是敢说。”
“我心宽,就是体不胖。”
老头身上披了一个破棉被,正值春寒料峭的时节,所以在这个夜里凌渊看他有些冷,是看着他有些冷,是他觉得冷。
“算了我没功夫跟你闲扯,要睡可以,但明天要给我奉上酒菜,算是……租金。”
老头紧了紧身上的破被,好像枕着砖头的后脑勺又有些不舒服的缘故,侧向另一边枕着胳膊,对着前方那堵布满青苔与时痕的破墙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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