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渊又一次愣了起来,想了想,不问缘由,不知所想。
他朝古巷的更东头走去,原本稍有些的困意也被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头搞得一点没有了。恰巧他突然想趁着月下银光在这古色浓郁的小街上走一走。
因为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什么在等他,或者他是在等着谁?
北海郡是燕国最北的地方,也是这方大陆的最北方,是这世界中最靠近北海的地方。风自北海起,月出东山前,斗牛两星遥望于夜空。
初春夜晚的风有些湿冷,凌渊走在无人的街道,左手畔的渠水一直在无声的流淌,映照着天上的星星。
城那头响起了打更的锣声,亥时已至,原来已经九点了,用那个世界的算法来说。
他有些迷茫此时的境遇,看了看这片与那边除了没有雾霾以外没有太多差别的星空,迷茫自己因何而来,又怎么而去,真的……路痴真的太不容易了,那破庙怎么走?
“哎。”凌渊深沉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既然找不到路,那就向前吧。
……
……
林下雪坐在一处破败的泥墙前,上面松湿的泥土不时被风吹落,落向另一处泥墙,落向身前的渠水中,落向她的裙摆上,同时落在她的长发上。
她蜷缩着身体,双臂环抱着腿,安静的靠在身后的泥墙。渠水仍在指引着什么,无声的向着远处流去。
水如镜,里面自然会有许多东西,比如她苍白的脸,比如身后的泥墙,比如此刻亥时的星空,比如月亮。
她在这有一会了,是头一次来,却坐了很久。她喜欢一个人在夜里看那片无边的天空,呆呆的顺着自己的头发,有发,有呆,这大概就是发呆了吧。
月未缺,星亦璀璨。夜很美,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感到情至酸处,鼻子是微红的,眼眶朦胧起来。
她生的很随意,所以名字同样是随意的。别人都对她说,她是没有父母。自然不是真的没有,不然她从何而来,她经常这样想。她的名字是东家起的,听夫人说,她的母亲是在一片林子里生下她的,就在她出生的那一刻,纷扬的大雪肆无忌惮的席卷映照夜空的一切,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竟是没有雪应该呈现出的洁白之色,因为是落在了她的身上。即便是雪,也要黯淡数分。
可能是对未来感到恐惧,所以她渐渐颤抖起来,不知身冷,还是心冷,那件事真的太难。
凌渊沿着渠水一直向下,亥时已过,月有西去之势,夜有星落之景,像极泪流而下。
凌渊来到了这里,泥墙还在落着沙石,他停了下来,因为她在那里,而他看到了她。
这里没有人群,但他仍是只多看了一眼,再也无法忘记她的容颜,那是他最深处所想所恋的。
而在以后的以后,世人也都会觉得今夜相见是一段传奇,因为他们本就是传奇。
“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话问的很亲近,如熟人相见,她真的太像她了。
林下雪梨花带雨的抬头看他,她不认识眼前的少年,但那抹平静且真诚的询问和微笑让她觉得很亲近。从来没有人对自己如此亲近,是真的亲近,不是肌肤之亲。
林下雪本不想说话,但嘴还是张开了,那自然要说话,怯懦又好听的声音结结巴巴的响起:“因为…因为夫人讨厌我,所以我离开……我讨厌那些人,所以我离开……我没有亲人,所以我只能离开…因为我无处可去……”
“月有阴晴圆缺,人所遇之事总有它所遇的因果”
凌渊抬头望月,品不出什么味道,但就是想看着,看出千里共婵娟的思绪,他想家了。
“不如跟我走吧。”
凌渊低下头目视着这个让他很熟悉却第一次见面的姑娘,微扬的嘴角满是欢愉的意味,那是开心,那是期待。
林下雪把头埋了下去,她有些畏惧,说白了,就是担心。担心他和她讨厌的那些人一样。可是,担心什么呢?眼前的人儿让自己感觉如此亲近,为什么要担心呢?是因为……太久了吗?
凌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反而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唐突,既然唐突不免尴尬,尴尬到他不曾注意她紧扣的双手正用力揉搓着的裙角已经湿润。
凌渊尴尬的微笑说道:“既然同为无家人,为何不到一起去,做我妹妹好了,我照顾你。”
这话很真诚,充满歉意却不失心意。
林下雪不想发呆了,却盯着凌渊看至发呆,然后呆呆的点头,很傻,同样很可爱。
凌渊伸出手,林下雪有些怯懦的接住了那只手,那只……独一无二的手,那么她就再也不会寒冷,不仅是身,而且是心。
林下雪很好奇,好奇寒冷的消散,好奇身前的少年,好奇他原地打转……到底要去哪里。
“那个……这有个破庙你知道在哪吗?”
“走回去就是了。”温软的声音仿佛林下雪变暖的身体一样给他以温暖。
“直走?”
“嗯。”
那条小街承载多少历史无人可知,但这一刻它有了无尽的历史。
谁会知道这姑娘是怎么被凌渊骗回去的,没有人。但问君故?我赠君言情如水,怎奈细水为长流。
像古街的渠水一样,他们虽然还只是细水,但正因细水,方能长流。
那夜的星很明亮,就像是找到了不见的月亮,但月亮就在那里,又会去哪?管他呢,和他们有什么干系。破庙的草垛上,他们蜷缩起身子,曲肱枕之,盖着薄被,沉沉睡去,只待月入日出明朝春暖花开。
……
……
第二日,春日的阳光唤醒人间的一切。
北海酒楼帐房中。
“你……你这是干嘛?!”掌柜的惊诧的指着凌渊的身后说道。
凌渊揉了揉姑娘的头发,笑着说道:“她是我妹妹,一个人在庙里我不放心,所以就带过来了,您放心她不会打搅生意,我也会好好算账。”
掌柜的用袖子擦了下脸,黑着脸说道:“帐房那种重要的地方万一她碰坏哪个账本怎么办!”
凌渊想再解释些什么,可是突然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就不打算多解释了,想来威胁更加有用:“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这就走。”
“走?走就走哼……”
但是下一刻掌柜就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命令。
“诶诶诶!别走别走!”掌柜的连忙抓住转身要走的凌渊的衣袖,紧张的说道:“我就指着这店活了,要是舒公子不开心了我这店关了是小事,我没命才是大事啊,我这上有老,上有老的!”
“这位舒公子是何许人也?”凌渊好奇的问道。
掌柜的嫌弃的撇了一眼凌渊不打算说些什么,凌渊便转身向门,掌柜的笑呵呵的说道:“舒姓是燕国第二大姓氏,因为舒家家主乃是当今丞相,那家伙厉害啊!舒丞相不仅治国有方深得燕王信任,而且还是一位融灵境的强者,当今天下除了圣人,也就数丞相这种人无敌了。”
“那位舒公子……”
“你还没听明白?”
“舒公子,名濯,是丞相的独子,丞相对公子很是宠爱,而且公子也不枉这份宠爱,六岁开蒙,弱冠之前便破明心以入化灵,真真的是不出世的天才,当今战国群分,何人敢说自己天赋稳超舒公子。”掌柜的喷着微小的水沫神情崇敬的说道,停了一下又补了一个长句。
“当然除了秦国的那个小狼将军,宋国的那个牧童,鲁国的那个磨刀的绿叶,还有啊……”
“你知道不少。”
正当掌柜的说的尽兴的时候,酒楼外传进来一道声音。
掌柜的赶紧迎了出去,有些褶皱的脸此刻堆满了笑容,俨然更加褶皱,谗媚的样人很可笑,但吃饭的众人没有一个嘲笑他,反而和他一样站起来行礼。
这位一袭白衣长袍,手持折扇的舒公子虚压左手以示众人继续吃饭,然后向帐房走去,掌柜的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
“你二叔呢?”舒公子很随意的问道。
掌柜的赶紧回复道:“人老了闲不住,早出去转着玩了。”
“嗯,那人在帐房吧。”
“在呢还带着他妹妹。”
“妹妹?他还有个妹妹?有意思。”
说话的功夫两人就来到了帐房,几个帐房先生埋头算着帐,看到舒濯到来吓得就要起来行礼。
“你们继续,我不找你们。”
舒濯走到一把太师椅前坐下,对凌渊打了个响指让他过来。
凌渊来到舒濯面前恭敬的行了个大礼,然后很平静的说道:“感谢公子搭救。”
“小事。”舒濯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却转头浅浅地扫了一眼林下雪。
然后他很好奇的从上倒下扫视着凌渊,一遍又一遍,这让凌渊感到不舒服,并且想到了一些让他更不舒服的可能。
舒濯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不屑一顾的摆了摆手:“别想多了,我只是看看你体内有没有灵气。”
“抱歉,我还未入道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