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渊不知所措的跟着老爷子进了城，城外于城内很不一样。叫卖声，谈价声，还有在仿佛飘摇着青花一般的楼内的那些嬉笑调情声，万千声响，声声入耳。凌渊更加不知所措，他单纯的将此处所谓的热闹繁华，比作是那边菜市场的脏乱吵闹。
“嘿，你小子怎么一个人就来城里？”老爷子在前面摆弄着手中的烟斗，那是一个很普通的黄铜烟斗，上面的黑渍可以看出被用了许久。
凌渊被这一声唤醒，他悻悻的说道：“我…我是进城来找路的。”
“找路？什么路？西南大路吗？家里人可还安好？”老爷子看起来很健谈的样子。
凌渊忍住刚才这老头甩他的怨气以及此刻他对自己说的，很和气的说道：“您对这很熟吗？那您知道城里有没有传道之人？”
“那岂止是熟，相当熟，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找什么路。”
“您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再说我已经说了自己要找什么路。”
“说了吗？”老爷子挠了挠快要脱皮的脸，想了许久，最后好像想通了些什么开心的笑了起来。
“修道之人呐……倒是有不少，毕竟强者什么的都是有数而且是骄傲的，真要说对外收徒的也就太玄大师了。”老爷子抽了口烟，灰色的烟在人群中缓缓升起，没有人在意，也不会有人在意。
凌渊看了看飘走的烟，认真的说道：“那我能去跟大师修道吗？”
“当然，不过要等上一个月，因为大师都是公开挑选，只有入了大师的眼才会被收为弟子，毕竟资质太差就是圣人来教也没有什么前途。”
说话间老爷子渐渐走远，凌渊想要追上他，可人群逆流总是让他止步不前，而老爷子却走的很是轻巧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走的游刃有余。
凌渊呆呆的站在原地，只记得老爷子最后说了一句，大师在太玄山有个什么洞，然后每天如何如何授道，但他实在听不清楚，看着渐行渐远的烟云，凌渊不禁感慨……路果然是不好走的。
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人很少，而且有一家隔着老远便能嗅到香气的包子铺，走了这么远是有些饿了。
而冒烟正酣的老爷子忽然想起些什么，看了看身后，沉默了许久，感觉很是诡异，说道：“人呢？”
“算了，有缘之人自相见。”
转身，向着人群更深处走去，这次伴着烟云的还有诗经小雅中的一首曲子，虽然哼的磕磕拌拌，但也算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
……
“这位公子要来个包子吗？刚出笼的热乎包子，要不要？一个铜板一个。”
凌渊取下村长给他的包裹，看着这个满是油污的包裹他忽然觉得自己来到这里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
……
“我不想留在这，也不想再走下去。”
凌渊坐在屋檐下，雨滴沿着三两根交织的稻草，凝聚成股顺流而下，落在土地上，渐渐的，砸出了坑，露出了被埋没在下面的磐石。雨水砸在上面终于没了气势，成了溃不成军的小水珠，带着刚刚湿润的泥土化作泥点溅落在凌渊的布鞋上。
凌渊有些洁癖，这是他原本作为富二代所应有的习性，但凌渊没有嫌弃没有生气，甚至没有皱眉。
磐石再坚也终有被击穿的时候，他痴痴的想。
村长看着他发呆，以为他在伤感，立马言声安慰道：“你想回地球，我明白但是伤心总归不是办法，我想这世上总有些什么东西可以为你点路。”
凌渊回头，表情怪异的看了一眼村长，说道：“您是说有办法让我回去？还有，我只是在想……您的屋顶该补一下了，我都快没地方坐了。”
村长抬头看了看湿了一片并且有雨水滴落的屋顶，又望了望坐在一片很小的干净地面的凌渊，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说明这件事的人。
“君子不避危难于心，不避险恶于身。”
“君子为什么不避？”
“因为君子心已不系自身之利，而为天下社稷之利。”
“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本应该是这世上最大的君子。”
村长为自己添杯暖茶，凌渊早就喝光不好意思多倒，刚好也趁着添了一杯。
“其实留在这里也挺好的，至少没有人会被你所伤吧。”
这本应是一句极为肯定带着一丝欣慰意味的陈述句，但凌渊不知为何，却听出了一丝不确定的味道，就因为最后面的“吧”？
“可是，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况且我没想伤人，我只想回家。难道……这也会伤人吗？”
“有的人生来便是另一个人的牺牲品，也许对那个人来说，这个牺牲品同样很重要……可他为了更重要的事，情愿牺牲掉她。”
村长眼神很犀利，仿佛凝聚着泗水之中最清澈的那滴水。他依旧看着雨，不问来由，不问归去。
“您刚才说有办法让我回去？”凌渊看气氛又变得尴尬，赶快拉回话题。
“修行。”
“这……真的是小说呐。”
“你知道小说家？”
“我看过小说。”
“那你不知道修行吗？”
“听说过，没见过，就像两万五千里一样。”凌渊扯着不着调的梗。
村长愣了一下，自动忽视掉眼前这个有些神经的孩子说的后半句话。
“华夏古地演化出我们人类这种具有灵魂以及智慧的物种，上天甚至赐予我们运用其他生灵的力量——灵气。”
“炎黄之初，自天慧万世，降精华之灵气，未开蒙之儿童便得以洞扉，青年壮年得以延寿，步明心之门槛，几位不世之帝皇更是直入化灵。”
“也就是从那时起……人类崛起。”
“从那以后……修行不再是一种保命的手段，而是杀戮，因为人很贪婪，而强大就是人心中最大的欲望，当你实现了欲望，你会发现，强大就是内心贪婪的理由。”
凌渊很想打岔，因为他并不贪婪，即便他当初是富二代也不贪婪，相反他很大方，特别大方。所以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说道：“您说的这些我并不否认，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听懂，而之所以我不想听下去的原因是我觉得这和我能不能回家，修不修行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我不贪婪，因为我很大方。”
“你终于承认了你的强大。”
“您说的哪跟哪……我真的只想回家，真的很想。”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了，而原本凌渊脚下一片干净的土地也越来越小，凌渊不由的蜷缩起他的身体，但他脚下那片土地依旧干爽，像是雨水在畏惧着什么，也或是那里太热的缘故。
凌渊不热，反而很冷。
“我只想回家。”五个字仿佛是用鼻子发出的声音，嗡声嗡气像是要哭了一般。
“所以……我还是要走下去的。”
村长沉声说道：“你真的要走吗？”
凌渊没有抬头，把脸放在膝盖上像个被欺负了的姑娘，他有些幽怨的说道：“不然怎么办？在这里我怎么寻找回去的办法。”
“其实世界原本什么都是没有的，没有灵气，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权势薰心，没有三皇五帝，自然也没有如今的大周王朝。连人都没有，路自然也就不是路。你说你没有找到，不是你没有，只是你未能正心。”
“我不明白。”
“你很明白，只是你还在抵触你的强大，你忍受的是整个世界，但也是为了这个世界。这里本没有路，有了人，也就有了路，之后又有了灵气，又有了争夺战争，杀戮和平。你的强大不在于你真的很强大，而在于你的放纵。”
放纵固然有些贬义，但凌渊一时听的觉得甚有道理，这让他感到迷茫。
“你会知道的。修行很困难，当然对你来说自然简单。”
“我可以帮你证明一切，比如你是谁，比如你的强大。”
“我可以帮你证明一切，比如你是谁，比如你的强大。”
凌渊抬起头看着银须飘扬的村长，看了看手中已经泛凉的茶水，闻了闻还未散去的幽香，轻轻说道：“茶，真的很香。”
他说着，一把饮尽了杯中茶水，站了起来朝茶壶走去。
这是一个选择，不论如何对于以后所发生的一切，凌渊都觉得这次选择他是对的，而且是很有意思的。
饮茶便留，弃茶便走。
村长在等待着他的选择。
凌渊终于走到了茶壶前，他把一只手搭在了壶把上。
村长微微一笑。
凌渊拎起茶壶倒了少半杯的花茶。
村长嘴角上扬更甚。
茶很烫，凌渊却将茶递到了嘴边。
村长笑出声来，声音很慈祥，凌渊听的出里面所蕴含的关怀之意。但，这不是他要的。
凌渊轻轻地吹了吹茶水，待水凉些却没有将茶水送入嘴中，而是把手指送进了杯中。凌渊是有些洁癖的，所以他的双手一直保持起码的洁净，而他此举也是为了清理杯上自己留下的唇印与不易察觉的液体。
村长嘴角凝固，看起来有些尴尬。
清洗完毕，他将茶水一举倒掉，并将杯子平稳的放在茶壶旁边，他甚至不忘把茶壶的位置摆正。
村长没了笑容，但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神态，这便是坦然。
凌渊看着村长，说道：“我要走，我要回家，虽然我不知道路在哪里，可是不找一找的话，心里会不舒服。”
村长说道：“但那也只是迷途。”
凌渊正色的说道：“都说迷途知返，但对我来说，迷途代表着机遇。虽然路会很难走，但我必须去走，因为这是我唯一的选择，而唯一的选择便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留在这我一样可以助你修行，外面……已经开始乱了。”
“因为我想回家，而且路不在远方，路就在脚下。”路肯定不是归途，只是单纯的路，路就是路。
凌渊说的很淡，但一种不知名的气息，自凌渊体内欣欣然绽放出它本应拥有的芳华。凌渊的语气很淡，那股气息也是瞬息而至，淡如春风，正如春风，才似如沐春风。
村长点点头，很是欣赏的看着凌渊，点播的说道：“修行在于悟道，你最先要明悟的不是天地灵气，不是万物之灵，不是人情世故，而是自己，你要明白的是自己的内心，因为只有心中洞扉，才会明悟内心，明心固然有灵，灵指何方便化物为灵，故称化灵。如此说来洞扉明心之意在你之身前不过砂纸般薄厚，一点既通。但……这或许也会是你修行路上的大山，翻山越岭恐不至其处。”
凌渊很沉默，不过没有丝毫畏惧。
他看着村长认真的问道：“您说修行可以明白许多，甚至找到那条路，是真的对吧。”
“我也不敢保证，因为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个山野村夫，你的路应由你自己走，既然你选择了弃茶，那便去寻你之道路吧。”
凌渊想了想还想要表达些谢意时，村长摆摆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从里屋取出一个用灰色的布包成的包裹，交给了凌渊。
凌渊刚伸过手来要接，村长却极为严肃的对他说道：“破布破衫非乞丐，道话人间数百年。”
凌渊没有听懂，但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记下了这句话。
“包裹虽旧，却无破损烂洞，还是可以装些东西的，你带上总会方便许多。”
凌渊郑重的接过包裹，他总觉得真正摸到包裹以后反倒没了布制的手感，倒是多了一丝滑腻且又不失干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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