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安醉兴酒楼——城里不多的几家大酒店之一,素来生意红火,此刻又是饭点,楼里便人来人往、聚如潮水,宛如过江之鲫,楼中伙计跑这跑那、招呼来招呼去,早已练就飞毛腿的绝活,到哪端着笑,拖着两三个盘子跑飞快也不见有事。
“诶诶,你们知道了吗,官府贴通告说明日行刑罪犯,你们去看吗?”
客喧如沸,自一日前卢安乃至卢安周边市集大大小小、四处都贴了通告,十张桌子便有九张都在讨论官府贴文一事,百姓们窃窃私语着自己从各个渠道得来的消息,说的是天花乱坠、轰轰烈烈。
概因这年头没什么娱乐,丁点小事都会传得满城皆知,官府行刑这样的大事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去啊!当然去啊。呵,敢行刺皇上,谋害皇妃、皇子,胆子忒大!再说现在这皇上可是个好皇上,他们心眼也是贼坏!”一张桌约莫四人,有人起了话头,立即就有人跟上,“听说一个是砍头,一个是五马分尸,一个是什么凌迟来着。”
“凌迟,唉唉,你们知道什么是凌迟吗?”又一人头压低、手向前伸,很神秘地问道其他三人。
那三人闻言立即摇头,像拨浪鼓般。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
“你知?”
他们回着,眼里有着直勾勾的好奇。
“诶,对咯~,我可不知?”问话的那人直起身得意道,才又伏下身,嗓子放轻放低,“我听说啊,那玩意要把人割上千刀!割的途中人还不会死~!”
“哎哟,真的?这可惨咯!”
“太残忍了,这谁想出的损招?”
……
又一桌,仍将官府通告一事讨论得热火朝天。
“喂喂,劳资有一绝密消息,是劳资在衙门当差的表哥告诉的,你们想知道不?”客官甲问同行二友,那模样语气甚是吊人胃口。
“想想,山兄快说!”
“是啊,山兄就别卖关子了!”
那人二友一听“绝密”,立即便来了兴趣,筷不动、菜不叨、酒不喝,连连催促他快说。
“好好,你们都凑过来、凑过来。”那人边说边向另二人招手,示意他们靠近。
那二人见状,有些狐疑,然止不住好奇,便纷纷凑近,说话那人亦头向前伸,确认周围没什么才缓缓而又声音压得极低道:
“我听说啊,这次监斩的人里,有皇上!还有其他大官!”
“什么?皇上?!”三人立即沸腾了,顿时也小声得七嘴八舌起来。
“皇上怎么会到卢安来?”
“唉唉,也不一定,前几日闭市说不定就是圣驾来了卢安!”
“那这样,就更得去了!”
……
“长老,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都在大肆讨论之际,却无人知这其中有七张桌子三十五号顶级杀手就在这屋内——便是他们中任一人出手,不消片刻,楼上楼下百来号人就会命陨当场。
此三十人都是天道盟南楚支部中的极端激进派,朝廷派兵、他们撤退一事在他们眼中是一生都无法洗去的耻辱,更何况又有三名盟内人被俘,不少都积存怒火。
正巧掌教导之长老林战独生爱子林浩又被楚廷虏了去,林战欲带人救,盟长不允,只让其单枪匹马,却不享有三十四人自愿跟随,于是独马便变成了三十五批同行。
“来卢安多日,多方打听都不知浩儿被关在何处,看来唯有明日劫场了。”林战沉吟,吩咐身旁人又道,“让弟兄们今晚养精蓄锐,明天咱们一战成名,戳戳这楚廷锐气!最好,再把那狗皇帝杀了!方能解你我兄弟心中之恨!”
“好!”同桌另四人互视,纷纷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热烈、急不可待,齐齐向林战应命,“我等,任凭长老吩咐差遣!”
……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卢安知府府院钟麟屋室,威远将军李化文奉钟麟口谕觐见。
“李将军快请起!”
钟麟赶忙亲扶起来人,面色和善,这已不失为他笼络人的一种手段。
“朕此番前来卢安,亏得李将军率部忠心护主力战、保朕周全,朕,甚是欣慰呐。”
说些漂亮话,表示感激、将人抬高,于他这皇帝有益无害。
“皇上言重!能为皇上效劳,是臣的福分,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至死不渝!”
李化文听皇帝一番话听得激动,连忙跪下。面前这皇上虽年轻,可观其面相,天庭饱满、气宇轩昂,分外英武不凡,有明君之相,又兼朝堂上手段雷厉风行,得侍这样一位雄心壮志、又宽厚仁人的君主,有此相遇机遇,是否表示他官路能从此亨通不少?他的报负从此实现?
“好了、好了,快起、快起。”钟麟温声道,再度把他扶起,而后凝视他,让李化文感觉自己倍受重视、受宠若惊。
“李将军,”钟麟又笑了,“明日处刑犯人你知道,行刑地点也早就选在卢安城入口处。官府告示一报,届时估计会有很多百姓前去观看。然天道盟非良善之辈,朕怕他们明日会有异动,所以朕要你,做三件事。”
他话罢,李化文忙三度跪下,不过是单膝,只见他抱拳拱手,朗声道,“皇上爱民惜民令臣敬服,请皇上吩咐,臣,定竭力去办,不负皇上所望!”
“好!”钟麟这次没再扶他,转而做下安排,颇显成竹在胸、运筹帷幄,
“其一,在城墙上埋伏弓箭手,在周边布置甲兵;其二,设立警戒线,派兵士守卫,确认若双方交击,弓箭万不可伤害到百姓;其三,安排人员,双方一旦交战,立即带百姓离开!”
“皇上思虑周全,实乃我大楚之福。臣领命,臣这就去办!”
“好,李将军且去。”
李化文由是起身作揖向后连退几小步,而后转过身,出屋安排去了。
…………
翌日,丑时,尚在深夜,万民酣睡之际,李化文已率先埋伏军中一流弓箭手于城墙上,另隔行刑地百步设下警戒线,安排好明日人手,他率一众人不回营帐,直接在城墙上就地睡了。
却道他自以为做的隐秘,然这一切都落到了不远处一行踪隐蔽的极好的黑衣人眼中,便见他虎视眈眈看下一切,而后只是眨眼那般短暂,他又消失于黑暗。
“长老,如您所料,楚皇做了安排,在行刑地埋伏有弓箭手,驻有甲兵。”
先前那黑衣人入了处不起眼的客栈,左转右转又入了处天字上房,恭敬向房内一盘膝打坐之人禀报。
而那盘膝之人听他回报,慢慢睁开双眼,缓缓整理衣物站起,来回慢步徘徊,因是早有预料,所以不显惊讶,只悠悠道,
“果然,他是等我们自投罗网,算计的好啊!可我们,还不能不去,辛未,通知弟兄们穿戴好软甲、护腕、护膝,暗器、刀剑备足,需做好明日背水一战的准备!然以我天道盟的能力,以你们的能力,我相信,我们定能达成所愿!”
“是,长老!属下这就去办。属下心中,此刻已然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是昂扬待发的杀意!属下的刀,就等明日饮尽楚兵的血!”
名为辛未的黑衣人眸中透着凶光,像一只被暂时禁锢的野兽,只待解除禁锢、吃尽血腥,一展他野性之时!
“好!”林战听后,重拍他肩头,挥手让他去了。便瞧烛火一闪,人影刹那又失。
……
卯时,李化文领前,三十队甲兵共三百余人有如天降之兵忽押解罪犯三人自暗狱到城门,把守深严,无论人数异或路线、时间安排都是欲劫场三十五人所不知。
便只能扮作百姓,随人流一道到城墙,明知是陷阱,却也不得不为。
待到到了城门,早已聚的人山人海,稍来后者起开老远,前面则挤得满满当当,不停有人想往前,但却无立锥之地,吵吵嚷嚷,一层又一层,俯看有如扇形。居在附近的,则占了便宜,房顶亦是有不少人,眺目远望。只奈何朝廷布下百步的警戒线让兵士隔两步站一个守卫,使得围观民众只能在较远处观看,饶是如此,大伙仍然兴致盎然。
再看刑场,从左往右,首先是一壮汉袒胸露乳,手拿大铁刀,这该是死得最痛快、砍头那人;再是套了绳的五匹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由五名甲士牵管着,那五匹马瞧模样尤为高傲,大鼻孔里喘着粗气,头左后甩动,马蹄几踏,漫起尘土,旁边牵着的甲士却好像丝毫不受干扰,面色严肃庄重,尽显楚兵仪态;最右又是一人,手拿着小刀,在众人注视下丁点不显紧张、局促,有人认得其是城北张屠夫……很快,张屠夫的名号传遍全场。
向上再延至城墙,有一俊朗少年看上去颇为不凡,独站在最前一排,双手扶着古墙,俯瞰墙下众生,其后则并列数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整齐走步声、车轮滚动声,渐进渐清晰,从一转角处逐渐现出一队人马,紧跟着三个状态、模样颇惨被押于囚车之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行刑,就要开始了!
众人,沸腾了!